《德义堂》

  暮晚袅袅,穆家设摆家宴,喜迎小武还巢!

  在列的有——

  黎成携爱妻阿丹,及其子黎三喜;

  班勒及其长子班昰,及其女班菀珠;

  徐宁携爱妻徐柳氏,及其女徐絮;

  顾新里及其女顾美曼;

  升正洁及其女升荣美;

  倪坚及其子倪嘉之;

  田亭风及其女田苗苗;

  谢宜欢及其子谢昌云;

  商景城及其长子商志宏,及其女商莹莹;

  崔西华及其子崔道勇;

  叶东皓及其女叶格格;

  井泉及其子井茳涛;

  言欧及其女言晴茹;

  迟御及其子迟此言;

  苗郡及其子苗同工;

  罗闻携爱妻燕蓉,及其长子罗继义,及其女罗芬菲;

  纪念及其子纪伟励;

  楚九及其子楚云楠;

  祈丙携爱妻阿黛,及其子祈发;

  祈丁携爱妻阿兰,及其子祈飞;

  穆家人丁兴旺,光晚下辈的小孩子就坐了两桌,齐聚一堂,欢天喜地。

  酒过三巡,老爷借着高兴劲宣布,为穆迪然和邸心儿赐婚,还说他必要活到那一天,亲眼见证两个孙娃子的幸福。

  说完情不自禁,泪洒当场。

  众人都去哄劝。

  小武更是深陷其中。

  在他心里、眼里,少爷和心儿的幸福从来没停止过,也就一定要幸福下去!

  两个小鬼精灵,两小无猜的模样,谁都不晓得自己背了这样沉甸甸的厚爱。

  实则穆迪然小邸心儿半岁还多,从小就定下了这种姐弟恋娃娃亲的调调?邸盟拧起一边眉头,不好吧?但见小武不能自拔也快要哭了的那个样,邸盟连忙凑上去,随着夫人、黎叔一起叫好一起哄劝老爷。

  黎成又高举酒杯笑闹道,为再添一大喜痛饮三杯!

  小武更是拍着桌子叫人换了海碗来,恭敬爹爹,一饮而尽。

  穆家人像石榴籽一样抱成团,又跟着热闹起来。

  七年!

  七年了!

  大家伙热切的心,千杯不醉!

  回来了,他自是逃不过要挨个过一遍筛子,问着各行各业怎样?

  哪想到小孩子那两桌都有人跳出来争着抢答。

  穆家代有才人出,逗得小武把酒言欢!

  又过三巡,他才说:“制衣厂要迁址回城里,还是不妥。军阀越是混乱,老百姓就越需要咱们留守。”

  是啊,时代变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人们反对战争、期盼和平的心被激荡,连七岁的小小罗继义都站在凳子上展臂叫嚣,誓与百姓保家园!

  邸盟环顾痞笑:“还好你是一回来就提说了,要不然就我这执行力,都倒腾完了。”

  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不过这些年邸盟真可谓劳苦功高,护佐穆家尽心竭力!

  小武一笑,却发话:“倒也不至于没事做,我打算为你立一处新宅院,不日就迁过去吧。”

  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这怎么不是赏,而是逐?

  却没谁敢说透什么。

  邸盟哈哈痞笑,心照不宣:“哎呦我的天哪,这感情好,哪啊哪儿?枉费我这些年的劳苦,可得轻松一回,最好远点。”

  又逗笑了大家伙,却谁都心里揣着疑问侧耳倾听,连黎叔和老爷都闭口不言。

  谁让穆宅家大业大,能执掌全家的必然只有一位!

  想当年连谁能接任穆宅大总管一职,黎成和小武都演了那么多的戏码出来,这家主之位的争夺,怕是过了今日也还是会惹人议论纷纷。

  小武捻动几指,叩击桌沿敲了敲,只答两个字,“葛宅。”

  “什么?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凭借葛宅执掌的铁器行和火车站,现在他早就是西兵工厂的大红人了,你让我去那坐镇?咱不都平分了五家的收藏行和书画行,傅达都败下阵了,我不就是负责打探点兵工厂的消息就行的了吗?这,这怎么有点,羊入虎口的感觉,我要是玩不转怎么办?”

  谁也不知道章简早就是小武的人了,所以他还不想出头。

  小武拿邸盟试过章简那么两次,确认他给的消息万无一失。

  王者,果真等同于一个信字,足矣。

  这哪里是降,明明是把邸盟捧到天上去了,瞧他还那副表情,小武又一笑,“说的挺理直气壮,我只问一句,敢反我了?”

  “我?我,我哪敢?”邸盟赖叽。

  谁都一笑,心里知道,这些年是小武给他撑着脸面呢,他才能在穆家、乃至全城指哪打哪。

  可这?你又不说透,“行了行了我去我去,我出去,行了吧?”邸盟撂挑子的小样,倒惹得谁都随了小武那一边,故意去逗他,挨个敬酒送辞别,气得邸盟伸手打了几巴掌也没打着谁。

  《天健榭》

  热热闹闹的可真好,七年了,他历经血雨腥风,才盼来这一回。

  两人斗到三更天,打的大汗淋漓,小武这才爽歪歪,哐叽一拳撂倒邸盟,正好黎成掐着点进门叫停。

  “三喜!”小武一瞧,欢喜的很,抓过穆迪然的小手,教他:“快叫大哥!这可是你们这个辈分里面最大的哥哥啦!”

  哎哎别,黎成一边扶起邸盟,一边摆手拦一把。

  瞧你呀,邸盟被打的跟三脚猫似的一样惨,还能想着教训他没够。

  要知道,穆迪然自打呱呱坠地就被过继给了少爷,那可是妥妥的小少主子!

  “哎呦,那个,叫,叫三哥就行,叫三哥。”这才贴点边,黎成憨憨笑。

  还真是,小武一拍脑门,“哦对对对,叫三哥,三哥!”

  你看吧,连小武都惹不起。

  两小人恭见礼次,相互叫着,“三哥好!”“见过小少爷!”

  没等黎成再开口,小武都抓了两个娃子上擂台,倾囊相授的模样。

  逗得黎成摇摇头宠溺一笑,扶了邸盟出门,“你说他是咋想的呢,能把我打成这样?我看这七年白过了他,那脾性一点长进都没,牟足了劲揍我,哎呦!”

  邸盟扶腰揉胯,抱怨的像个小媳妇。

  黎成调侃:“那咋可能,我都瞧着了,武少连三分力道都没用上。”

  “谁说的,这个疼哎呦还不信,那打你你试试,”邸盟自怨自艾:“再说,想姑爷我夜以继日的辛劳,大哥真该打不下去才对的,可你看他?”

  瞧黎成只顾笑,不搭话,邸盟来了心气,问:“那行听你说,大哥打你用几分力道啊?”

  “武少嘿嘿,”黎成更笑得美,“小武哥就没打过我呀!”

  “哎?你!哎呦轻点轻点。”邸盟服了,“你说他只为啥呀,他可真狠心!”

  黎成笑的赖叽,摇头说透:“你就没想到吗,是您给小小姐起的那个名字,小武哥他叫不出口!”

  “哎!这个呀,”邸盟立马来了高姿态,“那可没办法了,谁让咱生的是丫头,爹又赏了咱邸家的姓呢?心儿!心儿,”邸盟念了两句,眼眶翻红,只说:“好听!”

  《德义堂》

  翌日,赶着晨更,各宅子的家主携嫡长子争先恐后地前来拜望小武!

  在列的有——

  严乃能及其子严毅行,并大女儿严耀依,他早已自立门户;

  严戈健及其子严华生,并严乃忠及其子严建义;

  费清及其子费恩慈、大女儿费笑笑,并牛兆喜及其子牛多财、万英贵及其子万贺立;

  温顾醇及其双生子女温开明、温圆梦,并赵岩及其子赵光、李喻良之子李盘锦;

  肖进阳携爱女肖景妩,并董子戴及其子董丰年;

  杜七衡及其子杜八福,并杜恩怀及其子杜有良;

  程锦前及其子程亚伦,并程请及其子程松;

  蔡泰来及其子蔡希锦,并蔡蒙及其子蔡波;

  骆贤涌及其长子骆大阔,并小女儿骆梨花;

  小武门前喜迎,临近上工的时辰,何颂扬带领北片巡警出街,其子何家俊、何家财、何家齐在列,向小武恭敬地致军礼,小武扯笑抱拳回礼,展长松走在前头高马长靴的逗他,就花冷好不乐意,巴不得没看着不知道是谁。

  惹得小武又一笑。

  期间,陶土携农香带着双生龙凤胎陶艺匠、陶恩恩来拜见,小武恭敬回礼,又命人带了好些各地特产恭送到对面去,说晚上定要亲自登门拜会岳母大人和陶南大哥!

  哪只那时,正此时承德院内外的人中龙凤,欢聚一堂!

  《花满园》

  恭送了各家,他又转遍了大半的铺面,午后来此门前一站脚,竟惹了不少口舌。

  说武少就好这一口,每每大事一过出门头一件事就是奔着花满园来,谁让花独秀名声在外呢!

  但她怎样?小武的确担心不假,更主要的是军阀混战时期此等鱼龙混杂之地实为重中之重。

  姑且就认了他们人多嘴杂,风生水起,不也算正常吗?

  哪有那么多的人会记着你的好?

  何况洛阳城才俊辈出。

  孙以泊恭迎到门前来,轰轰烈烈似的,大班姐花独秀也随着,竟见邸盟也跟了来。

  这七年,他明里暗里对花期照拂有加,却只敢说是顶着武乐书的名号。

  瞧他无地自容那个样,小武甩去一个眼神打发他离开。

  如此邸盟被挤兑走了,谁都瞧得出来,响起好大一声倒哄。

  武乐书都回城来了,哪还显得着他一个入赘的姑爷撑场面、系情缘?

  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瞧人家武少年少风发,莺莺燕燕,尽显地主之宜,花满园还不就是他的吗,谁不知道;人家郎当下的种姓着穆呢,听着没?

  如此,小武真得好好转一转了。

  《虹彩堂》

  邸盟按小武的吩咐,来谈置买宅子的事,章简处处恭敬。

  这不对呀,城里人今个都笑哄我被摔在马下,噪声四起,你怎么还?

  “姑爷太过自谦了,您有了葛宅坐镇西北,全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章简亲手拆了匾额,“哎呀瞧我这张嘴,该称呼邸宅才对,我看这虹彩堂当为姑爷改作翠青堂,如何?”

  嘿呀你,路子想的这么远?

  邸盟早以为玩转了五家,还平分了去收藏行和书画行,怎知在章简这碰了钉子。

  他完全摸不着头脑,是敌是友,是进是退,我怎会被他看透?

  实则不然,章简勾嘴一笑,“姑爷稍安,就只是武少吩咐过小人罢了。”

  啊?

  什么!

  连你都被他吃透了!

  “你是他的人?”邸盟脱口而出,又呸呸吐了两口,话可真多。

  但眼瞧着章简含笑恭敬施礼,带人抬着匾额退下去了,邸盟叽歪,又问一句,“什么时候的事啊?”

  《班家武馆》

  小武惨的寸步难行,但他一路奔来没缓过一口气息,望一眼对面窦浪武馆的匾额,他傻呵笑了擦着额头的汗珠,你一点没变,可真好!

  穆氏武馆由班勒执掌,自是兴旺。

  哪用的着你跑来傻笑,班勒拎他进来好狠一通教训。

  但小武二话不说,推他进了内室就开战!

  他旧疾犯了。

  不只因诛杀魔对。

  该说是男人练就百毒不侵的后遗症,就如同五爷兽性大发,也像他留给小武的日子。一年大概有那么几回,三伏、三九,最为巅峰。

  怎知回城这一时,小武心血翻腾,太过激动,就……

  就插空跑来,叫班勒痛扁他一顿。

  “你说说你这过的是什么啊?那些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你都是怎么挺过来的?”

  打完了,接着训。

  小武裹紧衣衫,蹭了蹭下巴颏的血迹,“我倒好过,就怕吓到她俩,小迪还太小。”

  “亏你还知道,你还不回来!”哪能怪班勒出手太重,就是你气死人不偿命。

  小武一笑,哄他,“这不回来了吗?怎么,还舍得打我走啊?”

  班勒这才瞧他,还是那个他,“好,你有理你厉害行了吧?”

  班勒扯过武来,小武乖乖笑着脱了里衣,唏嘘啊呀的,可药膏着了身两人都静默,终于班勒淡淡吐露:“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下一次我保准下不去手!”

  “那样我会撕了你的。”小武挤出这几个字。

  就说他变成王者,乃至于统彻所有王者,也少不了这苦头吃。

  “那?”班勒痛的落泪,好心痛,他又不是没疯魔过,那种折磨还有事后的自责,太过剧烈!

  “师父!”

  “算了,全当是动一动,我不是也喜欢吗。”

  谁都知道,他能用理智控制到这一步,已然是神迹!

  痛吗,总是会有的,最怕把痛过成日子,他已经习惯了。

  “我不。我去叫灵儿来,她总有办法!”班勒又倔强,被小武拽住一边胳膊拦着,哪想黎成破门而入,“武少您怎么在这,不说是,哎呀你这怎么了,小武哥!”

  “你瞧吧,初一都没躲过。”班勒犟嘴,心头美一下,又差点跟着黎成哭嚎:“你说说你能平安回来,是多少人日盼夜盼了多少年的呀,这怎么一回来就,快快躺下,就怕你藏着掖着,我提心吊胆着呢,快让我瞧瞧怎么了这是,别挡着了,手拿开,给我。”

  一时间谁都太过激动,内室门外围满了一层层人,小武是瞒不住的。

  班勒喝令:“别嚎了,带他回去,交给灵儿!就算再长年累月,灵儿也能医治的好!下次再出门,我呸,还敢出门,就该先关他四十天禁闭,看他还哪疯去!行了阿成你快点,哎呀我来,一起,走。”

  小武就这样连半个字都没敢吭,就被一圈圈的人押回来,受灵儿医治。

  《予本楼》

  “那也就是说,当年你刚一出航,就,就?”

  就差点把自己打死在尾楼甲板上!

  邸盟是奔回来向他报佳音的,哪是来听这个的?

  你吓死我算了!

  不过小武前前后后被针灸扎的跟刺猬似的,也差不多了!

  谁都心疼死了!

  就你知道吼?

  徐宁来了势头,赶一个个的都出去,剩下的只是等。

  《陶南瓷件》

  等到了暮晚,小武没事人一样来到,恭敬叫了:“大哥!”陶南喜笑迎门,美坏了!

  拜望了岳母大人,一家人膝下承欢,笑声此起彼伏。

  陶月丫跟着忙叨晚饭,这是她第几次回门,屈指可数。

  七年了!

  当真委屈了她!

  风餐露宿,没日没夜,提心吊胆!

  小武心中的疼惜只为她存留,盯着她的眉眼越发柔肠,却一笑见花冷到。

  瞧这小子的脸色,可是没想给小武好果子吃,依他花大警官统管南界的实力来看,也能办到。

  陶南接下礼盒,请了攸妹和娇小姐花不败纷纷入堂。

  果然,一开席,花冷围坐过来就冷言冷语。

  “还以为武少一回来就急着去花满园享乐,来这会见不到您呢?哪曾想你顶着这张稚气的脸又来了,简直把道貌岸然都玩坏了。”

  小武瞥笑,无伤大雅道:“是去了趟花满园,就是想研究一下迁址的事,怕总待在南片,不安生。”

  “你!”花冷气的脸红脖子粗。

  这一个开场白可是吓傻了陶南,连攸妹和陶月丫双双抱成团都没敢吭出一个话音。

  但两个小子就这么个话锋还一直快呛到后半夜去,大酒也是喝了不老少。

  陶月丫都跟他置气了,“灵儿的吩咐你都记到脑后头去了,这又喝酒?”

  她抢去小武的碗,小武抓回她的手揽她在怀里,却是花冷拍案而起,“武乐书!”

  小武一笑,不再佯装醉倒,实则不就是为了陪他尽兴,干脆说透:“你为邸盟抱不平,不在理上。”

  “你说什么?”花冷抓起他领口,怼脸怒吼。

  众人都来拉架,小武拍拍陶月丫的肩头,起身脸怼脸:“没你的事。”

  瞧他这个得瑟劲,这可真是回到老穆家后院他自己的地盘上来了。

  但警察所也是正对门,你这?

  更急人的是,夕阳西下那会孩子们在穆明楼翻出来鳞鞭!

  邸心儿一时情急,叫穆迪然快收起来,倒惹了他生疑:“长得这么美,还会有剧毒?那姑母怎要收在屋子里呢?”

  “不是娘亲,是爹说这是舅舅英勇无畏的明证才才要留着的,却谁都不许碰!”

  “我爹?”穆迪然眉眼倾慕,像他娘亲一样,但对爹爹却似一无所知,“他的神勇,姐你快讲讲,快啊姐我要听!”

  邸心儿两只小手捂住嘴巴,才不要不听爹的话。

  “小少爷这鳞鞭说来话长……”黎三喜见状,恭恭敬敬上前说了有关鳞鞭的原委。

  所以又转到忠正堂上,那鳞鞭就端庄放在主案前,要你们谁来道明,为何旧事重提,他那么辛苦都忘不下!

  “邸盟。跪下。不。你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反省这种东西能不能进穆家!”

  邸盟一条腿弯下去,又堆缩着挺起身板,“行,我去。反正我做什么也是蒙你瞧不上眼。”

  “你敢?没我的话,你就别给我起来。”

  “哎呦姑爷您少说一句,哎哎武少武少,他知道错了,再者今个这戏码足足的了!”黎成两头劝。

  邸盟屁股掉了头,一甩袖子要鳞鞭,“那你还给我,我还要它呢!”

  小武拍案而起,黎成紧忙拉着点,邸盟还耿头:“那我去罚跪,娃子可以起来了吧!”

  “我儿子,用不着你管,滚。”

  只身跪在那的穆迪然这才敢微微抬眼,此情此景怕是他永世难忘,鳞鞭!

  “我还就不信了呢!”花冷怒拍餐桌,甩身而去。

  都说赘婿难当,何况邸盟那性子,但我也能迎他起身,接他回来。

  七年了,他俩再没一个面对面的机会。

  《祠堂》

  邸盟哪跪过呀?他可不是那块料,倒也跪到了半夜三更,“都说一会过来送饭,这个黎成,跑哪去了,还不来?”

  邸盟瘪着肚子瞧哪都是乌漆墨黑没个鬼鬼祟祟的影,却突然瞧见那么个小黑点横冲直撞,花冷!怎么会来?邸盟打起哆嗦,是武乐书放他进来?我就说你?必有后招!

  花冷来到,随他跪了,又真的委屈:“老大!”

  两个字花冷哭的失声,‘跟我回去吧!’压根没说出口。

  邸盟当然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一口倔劲,憋了七年,你小子行!

  再瞧一眼现在的他,军衣官帽,器宇轩昂,好样的,是一个!

  就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两人和好在堂前月下,絮叨满肚子的牢骚,哭哭嚷嚷,但结论肯定是:“武乐书的手笔!”

  “什么?是他?”花冷不解又暴跳如雷:“当然就是他!”一把拽起邸盟,用力过猛,害两人又都摔跌,邸盟就坐那笑,“你小子不被他耍这一遭,怎会跑来,哈哈!哎哎,别急别急,但是老大跟你保证,我留在这,替你,弄他,啊!”

  这硬气,终于逗笑了花冷!

  躲在不远处来送夜宵的灵儿也跟着喜笑,直到劝走了花冷,她又隐隐约约好像听到邸盟的哭声!

  是他没等跪起终于瞧了眼祠堂的灵牌,第一眼看中的就是《姚蝶心》,心儿!

  邸盟无故落泪,忍住了去擦,却又像拽了泪水横流不止!

  他就知道,好你个武乐书,一招接一招!

  灵儿也认,七年了,他独自撑的够累了!

  小武倒在床上,一只臂弯搂着陶月丫,扶额望天,他知道邸盟的爱才是最深沉的那个!

  别说叫名字了,就是连见一面,名正言顺地默默瞧心儿一眼,他都没哪个机会!

  却为了守住她心目中的家,一头栽了进来!

  若不是小武罚他去,他忙的还是没一个机会能陪她一陪!

  小武不也一样吗,面对不了!

  逃出去,追杀了七年,回来还是见不得!

  想到也会泪落!

  像穆迪然跪在那问:“爹!你疼吗?”

  小武泪水夺眶,却摇头说不。

  他一伸手举起儿子扛在肩头,“你坐的稳吧!爹的肩膀,厚重的很呐!”

  他送了儿子回房,又去招惹花冷。

  但痛吗,一直都在,像无声无言,也像水流不止。

  连魔对的死都没丁点用,更是让小武知道,心儿,不,是谁都回不来了!

  《德义堂》

  翌日清晨,小武西装革履。

  今天是许森私塾改做仰望小学的剪彩日!

  这事邸盟张罗老久了,被小武一回来就截胡。

  但急着跑上来叫停的却是陶月丫。

  还不是小武那张少年模样的脸蛋早就成了坊间美谈,七大姑八大姨老早就乐此不疲地排着队呢等着瞧上一眼,她就吵吵嚷嚷非拽了小武回来打扮成一副老学究的样式才放心。

  连邸盟一瘸一拐跑来催促都跟着酸不拉叽的,小武就干脆搭手,请了夫人同行,这回好了吧!

  《仰望小学》

  再也见不到先生的名字,小武却仍仰着头,像在天边见到他的笑。

  礼成,穆迪然随着孩子们欢呼着奔跑进学堂,小武瞧着他,也笑了。

  一切都似尘埃落定,谁都有了着落和回馈,却只有他的心仍在巴望!

  转眼到了学有所成,穆迪然该谈婚论嫁的年岁,小武仰望着的幸福却彻底扑了空。

  《忠正堂》

  “你要悔婚?”小武雷霆大怒。

  穆迪然端正跪着,回答也简洁而坚定,“对!”

  “大逆不道!你还敢说?这婚约是你祖父打你那么小的时候就定下来的,多少年了啊!老穆家的人乃至全城的人都盼着呢!你张嘴就说要悔婚,好大的胆子!”

  “那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穆迪然不为所动,他是鼓足了多少勇气!

  “小迪你?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直言,哪有你说一个不字的道理?”

  “爹,这都什么时代了呀?”

  “什么时代了也轮不着你对哪个别的女人想入非非,”小武是看出来了,“穆迪然,你给我老实说,到底是哪家不知廉耻的女子勾走了你的心魂去,让你敢来顶撞爹爹?”

  “爹,你怎么满口污言秽语?她怎么就不知廉耻了?”

  “好啊好啊,你果真必有其人!”一句话问到底,小武狠狠剜他一眼。

  “爹,你诓我?”

  “少废话,是你这就说出她是谁来,还是要我打到你身上去你才招?”

  “爹,你对我蛮横也就是了,切勿再伤了她的清誉!”

  “你?”

  “再者我对心儿姐,从小到大都像姐姐一样,我脑子里根本就没有那些男欢女爱的想法,你们却非强逼着我娶了我亲姐,到底谁才是不知廉耻?”

  “啪叽!”穆迪然挨了一个大手巴掌,“您打我?好。您打啊!”

  真的是情急了,连小武都没挨过一根指头,但?“小迪?你?你还说?”

  你知不知道心儿找弟弟找了多久?

  你就该是那个他!

  你叫过的每一声姐,邸心儿应声的每一个笑,小武都甜醉在心底!

  他总在说,小姐要的幸福,原来就这么简单!

  小迪,你知不知道一打出生你就简简单单拥有着的幸福,是他的谁拼了命都没得着过的幸福,也是小武连想都不敢想要怎样跨越要怎么得到的幸福!

  你怎么就是不懂?

  但你要与他理论,说这是亲情,和爱情有什么相干?

  邸心儿就一定要嫁给穆迪然,像当年心儿嫁给少爷一样吗?

  对。一样。一定要。

  在小武心里就是的。

  亲情,爱情,早纠缠成一团,变成他跨越不去最大的羁绊。

  父子俩落下泪来,同一副少年模样。

  依旧是躲不过,那就来吧,“爹!还有事,我要说。穆宅的家业,我不想要。大男儿,志在四方。毕了业,我要去当兵。在祖国最需要我的时刻,我要站出来!”

  “匹夫之勇!”小武气急,吼的好大声。

  “明明是匹夫有责!”穆迪然据理力争,也吼出来。

  所有的基业为你坚守到此一刻,你说都要推翻就算完了?“反了反了简直是反了你!”

  “到底是谁反了呀爹?”

  穆迪然哭出声来,从小到大他没问过,但心底一直在说,为什么我和爹不是一个姓?

  姓穆很好吗?

  高贵的像太上皇。

  却没人问过我想不想。

  “你是穆家的仆人,怎敢在主位嘶吼?”

  惊得小武一屁股瘫坐回主位,这还是他打小宠溺的小迪吗,真的是宠坏了你!

  瞧着爹被一招击溃、瘫软无力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这么多年来他在谣言妄语里走过来的雄姿英发,原来这也是你心底最大的痛,对不对,那可不可以?

  “爹!”穆迪然爬回来,“我要跟你的姓!我是你的儿子!我们同学都是跟爹爹一个姓!所有人,只有我?呜呜呜。”

  “你说什么?你简直是疯了!”

  “难道我真不是您的亲生儿子吗?还是你真的巧取豪夺了穆家的主权?可我不信!我不信他们说的!爹!您是我最敬重的人,为什么我就不能堂堂正正地跟您姓武?”

  生在福中不知福,小武暴跳如雷:“休想!你给我说,是谁教你这么说的,你快说!你也不想想,这话要是被老太爷听到岂还了得?你有多伤你祖父的心呢!”

  “我就是想了,才要去扛枪,我要跟她去保家卫国!我不要左手倒右手地白白数票子!”

  “好哇你!你,来呀给我来人。请家法!家法呢?我要打醒你个,你个穆家的男儿郎啊你是,我白白生养了你呀,你给我跪挺住,起来!”

  祈发、祈飞惊颤着动起来。

  哪止,洛阳城都要抖三抖。

  邸盟一把没拦住,穆迪然就闯了忠正堂,他到灰溜溜地跟过来,只敢躲进警察所。

  一进门也是劈头盖脸的势头,“你还在这悠闲呢?也不说好好管管你儿子?看什么看,还真哪都有你。”

  啪唧关了门,邸盟也跟着展长松一起趴窗户瞧紧了穆宅后院。

  “看来这是真生气了!哎呀小孩子意气风发的时候,你管那么多也是无济于事,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呀,只要是一跟心儿搭边,立马就失了理性,哎不,人性。”邸盟感叹一句,又瞟一眼展长松,“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哎不对呀我和你说这个干嘛?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儿子那小偷小摸的样儿到底几个意思?”

  “你才小偷小摸。”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告诉你回去也得抡他一通鞭子,我才解气啊。”

  “不行!”

  这声音咋这么耳熟呢!

  就是邸心儿从柜子里钻出来。

  展明勋,展府的大公子,那可打不得!

  “嘿呀你个小丫头骗子,你又跑这来牙尖嘴利?”邸盟掏枪的架势高高举起手巴掌。

  “这进了老穆家,还真有样学样啊。”展长松一句话,拦他在半空。

  邸盟又插腰怼他:“你还好意思说,你个坐山观虎斗的。”

  “哎我可不是啊!”展长松紧忙扑愣脑瓜,“要不是心儿为那傻小子来求情,我保准打折他一条腿给您老个交代。”

  邸盟忽地反应过来,就是呀,“哎呦心儿你还看什么?快快,替小迪挡一把去呀,你舅父你还不知道,快走走走。”

  邸盟赶紧拽了邸心儿跑下楼。

  展长松摇头一笑,“这老穆家可真是有意思,”他又回身望一眼窗沿边,时隔多年,不得不认:“哎呀武老爷,承让。”

  但来到的哪止他两个,连老太爷都到了,替穆迪然挡去了家法。

  《森蝶馆》

  小武一败涂地的模样赖在长长的桌案一角,案子上摆满了当年先生叫他画过的小姐的画像!

  他一幅幅端磨着,又心痛,落泪,像蝴蝶失了丛林,或是折了翅膀。

  这么多年了,他为这个活着,那么有力量,旁若无人,来者不拒!

  但今天,被小迪一层层揭穿,割舍,嫌弃!

  他的心太痛了……

  不知过了多久,陶月丫踱来身侧,坐下陪他。

  小武看清是丫头,一笑揽到怀里来,任泪珠刮过鼻尖垂落。

  陶月丫依偎进他胸膛,小武甜醉了似的默默开口,讲给她听这画上的一帧一卷。

  她就知道,大小姐不愧是自己最敬佩的女人!

  一览无遗,长案上的画像又被一幅幅挂上书柜,他的故事还没有完,陶月丫突然跳起来,伺候着:“我给老爷研墨吧!”

  是啊,哪止心头,连小武的手都痒了!

  这一回,他可以画,画一切心中所念的小姐!

  那就还可以是少爷与她,再就姑爷,先生!

  哈哈,小武笑出来,好童真的孩子气,他撸起胳膊挽袖子,“好!”

  若说道理,小武都懂,孩子大了,岂还会只愿在你手心里飞?

  他总有他的天空,他的时代!

  而过去的一切,弹指一挥间,好似昨日!

  要怎么放得下,谈何容易!

  还有心儿对他说过‘要幸福’,他攥起笔杆一歪脑瓜思忖着,那是什么样的呢?

  他燃烧自己爱了身边的每一个人给他们送去幸福,但自己?

  除了担子、责任、夜以继日的辛劳和回忆撕扯过的痛楚,还有什么?

  他饱满地叹息,觉着这就是幸福,一定是,就是也没心儿冲他点点头。

  那他就点了脑瓜,却突然侧耳,是听到了丫头研墨的声响,清脆而悠长,像扯了他的心飘过去,哈哈,小武一笑,烂漫的很,他下笔如有神!

  《培优堂》

  翌日一大清早,小武找上康诗远。

  惹得穆迪然心心念念的正是——康敬爱。

  跪了一大夜,也算吃了苦头,小武姑且再容他一回。

  条件是,婚可以成,但家业必须是你撑下去。

  哪想一来到撞上的竟是黑云压城的气势。

  怎么我儿子配你家千金还委屈了令爱?

  小武不可思议挑起眉,连个座位都没人给他让。

  康昉抢话:“什么时辰啊你过来,还你说?哎那你就说吧,有你亲自上门拉扯婚事的道理吗?你穆家媒人都请不起了?你愣头青似的蹿进来怕谁搅了你的局呀是怎么?今个得亏我过来的早,是吧诗远?”

  小武一手半握拳头,可也是,我怎么急成这样,“哎对了,我就为瞧一眼令爱。”他又对着康诗远辩解一句。

  “不行。”康昉打断:“你休想。什么呀你就瞧,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呢你就想瞧谁呀你想?没门。我康家嫁女儿,那规矩,你学着点。”

  又不是说你女儿!

  小武狠狠白他一眼。

  康家早就是以康诗远为首,他统管玉石行又揽去半边五爷的收藏行,强盛远过于康昉。倒是康矶涵,竟也被康昉培养的十里八村闻名一方,若不说呢,他只愿当妥妥的女儿奴。这事刚一闹腾起来,康昉还真以为穆迪然打的是涵涵的主意呢!

  康诗远这才回话,却是冲着康芙水,“时辰也到了,爱爱的早餐依例送过去吧。”

  啊?

  眼瞧着康芙水作揖退下,小武才觉得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但你,对女娃子,“就你亲生女儿,你还舍得关禁闭呀,这种时候你就得……”

  “武老爷不也是请了家法吗?”康诗远头一句回他,竟又打断他的话。

  “不是,那你以为我是在冲你使厉害呀,我那不是压根不知道是谁吗我就……”这回可解释清了,他一知道为何这般急。

  “谁管你知道不知道,我就问你,这事是不是就得全权照康家的意思来办?”康昉又怼脸挤断他的话,吼的嘚嘚瑟瑟。

  小武一声叹息,耷拉下脑袋,那还能咋办?

  康诗远很满意,却喊:“送客。”

  哎?给句痛快话啊,小武岂有此理的模样,跟要把自己卖在这似的。

  “告诉你家那小子,别有事没事往我康家跑。他爹什么本事不好,他单学这个。”难得康诗远阴阳怪调,白他一眼,就转了身。

  你?这话说的这难听,老的少的都被他骂了,小武还嫌弃上了,哪有脸皮任他这么拍打的,一个转身就走,又正迎见杜挽月找上门。

  我们杜大小姐是多么希望武乐书的儿子瞧上眼的就是她的女儿啊!

  不是。

  倒也没什么。

  就来瞧瞧他猴急的样子。

  小武一愣,慢下来,点头致意。

  身后康昉美的跟什么似的,“月儿你猜怎么着,让我说着了吧?别说是武乐书的儿子,就是他武乐书他敢吗他,我呸。嘿嘿嘿这回咱们涵涵就还是多考虑考虑费恩慈吧,要不就温兄家温开明也行啊,不都比他穆家强吗?”

  小武摇摇头,早夺门而去,这话更没法听了,杜挽月也没什么心思听他老生常谈。

  康诗远望着小武的背影,一笑,美得很,赶紧叫了家眷来,“快叫夫人别忙了,我亲自过去,请大小姐出屋。”

  天赐佳缘,着良辰吉日,穆迪然同康敬爱、展明勋同邸心儿、杜八福同康矶涵,相继大婚礼成!

  转年,穆家添了又一代长孙穆擎然,展府则得了俏千金展沃雪,杜家终算遂了杜七衡与杜挽月的心愿,添了男丁取名为杜九鼎。

  就好像是那些个艰难的世代里人们努力过活的样子。

  小武终于在母慈子孝的陪伴中品尝到了幸福的滋味,他打开了心结,又爱笑了,简直爱笑多了,这个年纪,那副模样,童真的孩子气散发着,惹得谁看上一眼都甜甜的醉倒。

  又过了十年,陶月丫竟然又怀了孕,谁说没有老夫老妻的浪漫!

  过了头三险期,丫头说出来,小武喜极而泣!

  穆宅欢声一片,连穆迪然都粘着康敬爱不放,“爱爱,擎儿都大了,咱俩也再生一个嘛,你看爹,老当益壮,多带劲!”

  也不怪康敬爱忧心忡忡,这一年正好是倭寇攻陷洛阳城的第八个月,全城老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为了安全起见,小武一直顶着洛阳城商会会长的帽子没传给穆迪然。但倭寇在全国各地大型建厂,怎能少了洛阳!泰山压顶之危急时刻,小武不得不做下一个决定。

  这一天,他刚回到正门,就迎见祈发跑来催促:“老爷!老爷您可回来了!老太爷早发下话来,叫您去祠堂!”

  祠堂?

  小武大抵明白什么,一声“爹!”他提起衣摆,跑到了最前面。

  “啪叽!”

  小武一脚迈过门槛,不等恭敬跪倒就被一鞭子揽去半边肩膀抽上胸膛,一扫而过沁出血迹,连光滑的手背都被撕咬开好大一道血口子,小武更是身姿不稳整个人都向右倾跪,险些扑倒之时他一手用力却也只敢惊怔在那,忽闪忽闪的眸子只能看到爹的脚尖稳稳站定。

  这一鞭子像是打光了老太爷的所有力气,却还不得泄愤。

  威严幽深的祠堂被一声清脆狠绝炸响,吓得祈飞扑通跪倒响起一声嚎啕,黎三喜端着承载家法的古案也打开哭腔刚想开口求情,却被小武一个转眸喝止。

  他蹭了一蹭,又一蹭,自己爬起来,跪得恭恭敬敬。

  黎三喜赶紧改口:“老太爷您慢点,慢点您!”

  爹盯紧了小武,他威严的站姿如同要对得起苍天大地。

  他颤巍巍地慢慢挪开步子,身子真的在打晃,老太爷养在养宁居有些日子了,久不出门。若不是今日小武做下这等龌龊事,他哪里至于!

  但小武真的艰难。

  时代来到了抗日战争最迫在眉睫的时刻,一九四四年五月,小武派出了所有王者参与保卫战,但哪敌的过倭寇的飞机坦克?

  洛阳城被攻陷的那一日,章简在临死前说:主上!只有您把我当人看,感谢,永世见。

  小武痛哭了,像全城每一个无助无望的老百姓一样。

  那接下来的这大半年是怎么过活的?

  所有人历历在目,锥心刺骨!

  为了山上的资源和全城的资产不落在倭寇的手中,小武苦苦周旋,步步为营。

  但逼迫扼腕锁喉,不得喘息,他才忍痛做了诈降的决定。

  意思就是他顶着商业会长的职务之便去打头阵吸引掉倭寇的注意力,而要邸盟挖掘走老穆家乃至聚拢全城的资产死死攥在手心。

  “这谈何容易?到那时你只架着一副空帽子,谁看不出来,那你怎么办?”

  邸盟坚决反对。

  “管不了那么多了,能走一步是一步,再晚了都要被倭寇夺了去,你怎能忍心?这是咱老百姓的心血,是咱国人的底气,凭什么成了他们的?”小武坚持。

  “那凭什么是你?可以是我来呀!咱俩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了,我反你再正常不过,投了倭寇又怎样?”邸盟进一步直言。

  “所以,以你多年惨落马下的名声就算被倭寇所降也掀不起什么波澜。而我,则不然。我保家卫国这么多年,若突然一时情急受降于倭寇,必然引起群情激愤!大家反抗的心越炽烈,我们的胜算就越大!”小武与他说透。

  “可到最后这是死局呀!谁还能救你出来?你就真被打成走狗汉奸永世翻不了身怎么办?你想想小迪,还有咱穆家的脸面!”

  小武至此无言以对。

  但事,还是做了。

  老太爷若因此审他,他也无力辩驳。

  诈降也是降,扔出去不顾的是我所有穆家人的脸!

  爹!

  我?

  小武颤巍巍抬起头,老太爷要走去他背面,这种割袍断义的时刻见不得他这一张稚嫩的脸!

  “啪!”

  又一鞭起落,许是因没站稳,老太爷的力道弱了好多,惹得小武立时欣慰,泪珠蹿出眼眶,他就知道,爹一定懂我!

  但爹此时已经立定他身后,瞧一眼那血痕老太爷咽下叹息。

  陶月丫被一众家眷搀扶而来扑通跪倒,倒是学了规矩没敢哭嚎求情,小武眼眸回转,哄她不哭,又摆回来,低下头。

  果然,谁来都没用了,虽有嫡子亲孙的牵扯,爹下手依然狠绝!

  这一通家法,是他第一次挨,却是挨定了!

  霹雳惊颤,暴雨雷洪。

  如此疾风骤雨的挨了十记,小武已经不能匀称地呼吸了!

  他前胸后背满了血痕,汗如雨下,爹终于收了鞭子的那一瞬他纵身扑到。

  “你给我起来!武乐书。我要你想。想这是为什么?我究竟为何打你?想通了,你来回话。想不懂,你就别给我起来!”

  爹甩下家法,黎三喜恭恭敬敬接了去,祈发、祈飞赶紧扶着老太爷回房。

  陶月丫这才哭出声来,又忍下去,揉了肚子。

  “丫头!乖。回去吧快,娃子受不了!”他哄,他劝,他虚弱的不行。

  “我不!”陶月丫哭嚎了,还好邸盟赶到,灵儿紧忙叫人扶了丫头走,邸盟瞧一眼他颤抖的身子,“我去求爹!等我回来。”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可算静下来,又死寂的出奇,小武转回身子慢慢跪正,要他去想,那他能想到的可多了!

  一个抬眸,小武瞧清少爷的灵牌,他忍一下,又爆哭,这通家法,一定是算了你那份,要不然怎会这么疼!

  一顿鞭子把孩子打委屈了!

  他哭,他不停哭,看到了姑爷,又有先生,再就是心儿!

  邸盟急三火四赶回来,却不到外院就停下,望着他抽搐的肩头!

  这么多年了,他也没寻到过一个机会,能跑来这里哭一哭!

  《予本楼》

  剩二人厮守。

  陶月丫褪去他衣衫,给他上药。

  “瞧你,又不是没见过我这样,比这都难的伤势你不也伺候的来,别哭啦,啊!”

  丫头抽抽搭搭。

  “要是你真哭坏了身子啊爹一怪罪下来,我掉两个脑袋都交待不起了,真的。”

  陶月丫笑他说大话。

  他又哄:“没事,爹啊,懂我。就是这戏码还要做足了给人看,不碍事的。”

  “那哪里至于真打成这样?”丫头回他一句。

  “爹!”穆迪然窜进门捣乱。

  这一看,真吓坏了他,“爹,祖父怎么舍得打你打成这样?”

  “哼你小子,这回是知道了,爹罚你的当算是轻的了吧?”

  “哎呀爹你还说那个,就那一回,擎儿都这么大了,哎哎娘快快我来我来您快歇着。”

  小武把肩背转过去,小迪的手还是颤了,“爹!”

  “都当爹的人了还哭鼻子,难怪爱爱会说是我把你宠坏了,还不打住,憋回去。”

  “爹是不是不摔你出去,穆家也到了扛不住的时候?”

  “怎么会?你是穆家的儿郎,有你在一样扛得住,爹是认的!爹呀,就是……”

  “爹你快别说了!”穆迪然哭哭啼啼,终于着了手,小武倒吸一口气,“有我在,不会让穆家有事的!”小武又一笑,宠溺地摸摸他的头。

  邸盟蹿上楼来,非要接手,“哎呀小迪快快点你祖父叫你了!”

  小武疼的一颤,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爹怎么样了?”

  “你别插话,又没叫你,来来我来,你别动。”

  陶月丫和小武相视转去,跟上了穆迪然。

  剩邸盟一人哪能招待了他?

  “不,不行,我要去看看!”

  “哎呀你,你别急,你这半边胳膊药都没擦,再者你就这么衣衫不整的去见爹,你敢?”

  小武这才乖那么一下,邸盟的两手搜搜地抓紧动,只剩下一件外衣的袖子没穿上了他又坏笑,小武任他耍逗,他扯着裤腰带痞里痞气地问:“哥!你说爹被你气病了,而你呢,被爹打的不省人事,这是不是才合理呀?外边的话呢咱就先这么传着,那噼啪啪的声响洛阳城里谁没听见,但是你?”

  小武瞧他想干嘛,他果真松了腰带,“得抓紧回来给我养着,我再去屁颠一圈,听爹骂两句,啊!”

  这哪里使得?再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呀!”小武拽回带子抽他一记。

  他躲了,转个圈的嘚瑟,“反正被打的是你,哎呦啊呀的,我又没事。”小武都自己穿戴好了,不等两人你推我挡的来到门前,黎成跑来嚷:“不好了,老爷,老太爷叫您!”

  《养宁居》

  所有人都聚集在门外。

  小武急奔而来,推门而入,“爹!”

  那哭声,好大一份悲伤席卷穆家!

  想老太爷这一生历经过多少风光伟岸的时刻,只有这一次他像打光了自己所有的气力。

  “武儿,疼了吧?”

  小武扑爬而来,连连摇头,他只叫得出:“爹!”

  瞧他哭的不比个小娃子,爹笑了:“你呀,最是让爹放心不下!这么艰难的时刻,你偏偏选了最难的路走,爹却不能再多陪你唱和了……”

  “爹!不,不会的爹,不可以,您别再说,您千万别那样想!”

  瞧孩子真急了,不单是为哄爹开心,他吓坏了的模样!

  爹爹疼惜地抚摸他的脸,拭去他的泪,“以后的路要我儿自己走了,爹在天上也都会看在眼里,武儿从没做错,最会讨为父欢心……”

  老太爷是心疼小武日后的结局了吧,他又咽下去,说不出更多的话。

  “洛阳城靠你了武儿,我穆家所有心血爹都交给你,我儿别太苦了自己个!”

  小武拼命点头:“爹我知道我知道我答应我全都守护到底,但我要爹看着我武儿才做得到,爹我要你看着我,爹!爹……”

  烟花三月,穆泽然寿终正寝,享年八十二岁。

  《德义堂》

  小武被众人扶着跪来堂前守灵。

  他这一跪,就是七天!

  邸盟一边伺候他更衣,一边心痛不已。

  黎三喜赶来送药汤,邸盟得了机会拿着灵儿的吩咐打头阵,抢去药碗喂他。

  小武还没停了抽抽搭搭,他不想喝,一点皮外伤而已,再说是爹打的,他不舍得!

  邸盟这可打开了话匣子,小武都只推脱,一手挡停药碗。

  邸盟扫一眼,那贺亮亮的一道血口子还摆在他手背上呢。

  你说这点活,我就能干成这样,邸盟服软求一句:“哥!”

  黎成也跑来,急忙接下碗,脱口而出:“小武哥!”他又壮着胆子求:“老爷!”

  小武定睛瞧他,又看一眼反着亮光的药碗,是啊,黑暗中仍有光!

  邸盟不干,抓起勺子,送上一口,小武乖乖咽了,惹得他这醋吃的甜不拉叽地怼:“对呀阿成还可以这么叫的是吧?就属我,一句没叫过小武哥!”

  “你呀!”小武抽回衣带,现在就你一个敢名正言顺叫他哥,还不满足,“跪正。”

  乙酉年己卯月丙子日,鸡年正月二十四,一九四五年三月八日,穆泽然丧礼奠祭吊唁。

  举城哀悼。

  邸盟差点闹了祭礼。

  就说是武乐书明晃晃气死了岳父大人。

  小武大孝子的模样,只跪的乖巧,哀思过甚,不眠不休,他虚弱的很。

  但戏,只能做下去。

  太夫人高兰希亲自主持公道,还穆家一个安宁。

  这才了得。

  却谁都晓得,阖城乃至全国的不太平,要波及穆家,做个了断。

  《予本楼》

  这一日的奔忙退去,小武终得上了床。

  他蜷缩成一团,依偎进丫头的胸怀里,像泄了气的皮球,留给他的喘息只这半个大夜。

  小武还是被打成汉奸走狗。

  遭万人唾弃。

  这天小武回来跑上二楼,脑瓜顶着那么一大片蛋黄,稀淌哗漏的,连鼻尖都染了黄。

  陶月丫顶着大肚子赶紧跑来瞧,“这怎么今个没躲开呢?”

  在他一走一过的路上,总有行人冲他扔垃圾碎屑,似乎打着了都不解恨。

  今天这颗土鸡蛋活脱一颗石头子似的砸过来,正是出自一位大姐的菜篮子,据说她年轻的时候还曾朝思暮想过武乐书器宇轩昂顶天立地的模样,哪曾想都这把年岁了他倒顶着那张稚嫩的脸学会了对着倭寇摇尾乞怜?

  哪能不让人生恨!

  小武美滋滋地呲牙,乐得挺欢:“这可是颗鲜鸡蛋,掉地上了多可惜!”

  急颠颠的丫头也被他逗得掩面一笑。

  “你笑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陶月丫迈着四方步朝他走去。

  “你说这老百姓都舍得拿鸡蛋砸我了,是不是就说明好日子不远了?”

  “还说呢,就你那副汉奸走狗的样子,我见着了都想打两拳。”

  “嘿你个丫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你?”小武一挽手臂够她揽到怀里公主抱,任鸡蛋黄滴答到她圆滚滚的肚皮上,一脸坏笑。

  丫头妩媚纯情的小眼神斜愣着,看他想怎样,就是不怕他。

  但月份大了,小武也调皮多了。

  满屋子散发着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这幸福!

  就像心儿所祝的福!

  谁说老夫老妻没的浪漫!

  说来也怪,小武服侍的殷勤,倭寇越发信以为真,但最后却竹篮打水,毫厘不得。

  实则以小武和各个宅子之间的默契配合来说,就算洛阳城的资财满天飞,倭寇也休想沾手一根指头。

  倒是老穆家的资产,似乎不用怎么细想,能害小武马失前蹄的正是邸盟。

  所以危险就在于,白白忙活几个回合的倭寇对小武这个商业会长的信任一再下降,而邸盟却已似浮出水面,惹人耳目。

  危急时刻,穆迪然迅速加入战斗。

  惹得二老坚决反对。

  “爱爱大着肚子,刚过了头三险期,你想什么呢?”

  “真的,小迪,我们这个辈分要去了结的事,没你插手的道理!”邸盟也跟着喊劝。

  “你们瓜分穆家,我不管。但现在落到我手里的产业,我已经决定这么动用了。”穆迪然犟嘴。

  “就你手里那一份是留给你养家糊口的能耐,哪许你顾头不顾尾?”小武吼他。

  “哪里是我?是祖父英灵在上,早就吩咐我去打头阵,起码也要配合着点你。”他这一申辩,二老都蒙了,遥相一望,小武脱口而出:“爹?那,然后呢,爹还留下什么话?”

  穆迪然立马傲娇,耿着脑瓜,道:“话不多说。瞧我办事,就是了。”

  邸盟扑棱脑袋,转身就走,“不管怎样,这是咱仨,最后一次聚了,各自小心!”

  如此三足鼎立,叫倭寇摸不着头脑。

  邸盟却还是被抓去拷问。

  扔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折磨的半死不活。

  小武急疯了,扑来大街上。

  邸盟体无完肤,被摔在街央,滚在自己的血里。

  扎透了小武的眼!

  他痛的跪倒!

  却不得一声哭喊。

  这一日,表面上他乐的咋咋呼呼,急着收缴邸盟名下的产业。

  实则,能动用的关系小武都知会个遍了,却不敢说一句要他生。

  但我穆家因何被置之死地?

  凭什么?

  树大招风。

  枪打出头鸟。

  想我穆家良田万亩,山林千倾,河塘纵横,船厂屹立,工厂不歇!

  五千年的华夏文明的收藏品摆满了收藏阁上下五层!

  连枪支、弹药、武器、军饷,打他少壮那年一回城就跟着邸盟装满了藏兵阁!

  为这些?

  你来抢!

  休想。

  早在敌人看不见的大后方,他倾其所有,支援前线,打了多少大胜仗!

  而你们?

  给我滚。

  滚出华夏。

  滚出神州大地。

  要不就让你们也尝尝提落脑袋、无家可归的滋味!

  而我?

  还有邸盟!

  以及千千万万流血舍命的同胞!

  死又何足惧?!

  “为什么不弄死他?”

  小武好狠一声吼,还是保住了理智。

  他昂然起立,像面对苍天大地!

  老百姓恶狠狠朝他围过来,倭寇也面露阴狠,小武心胸嘹亮,却似吓得落荒而逃。

  陆灵儿前来收了邸盟回家,她痛斥武乐书卖国求荣,一气之下提了鳞鞭,汹汹而来。

  德义堂正上演着分道扬镳。

  大门口聚满了一路跟来的老百姓。

  情势愈演愈烈,“啪叽!”灵儿甩开鳞鞭,抽上小武的肩背,算是与他割袍断义。

  “武乐书,从此你我恩断义绝,但你记得,你和我都配不得姓穆!”灵儿警告他,愤然离去。

  好久没听着有关鳞鞭的传奇了,此话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晓,在穆家向来不把邸盟当人看的武乐书也不过如此,他丢不起穆家的脸面。

  如此,穆迪然就知道该怎样做了。

  《予本楼》

  夜深了,他望一眼美孚灯,感觉这一天过的好长,陶月丫心疼的扶上他肩背亲吻着又痛哭。

  小武一笑,抚慰她的后脑瓜,“这有什么可哭的呀?就灵儿那点力气,打不疼的。”

  可那明晃晃的伤口血淋淋的,丫头哭的更委屈了。

  大堂上那时,她怕的有多想喊停,现在就哭的有多停不下来。

  小武蹭上嘴巴,亲上她额头,再就鼻头,脸蛋,直到完全把她搂到怀里来……

  但委屈还没过去,因为胜利还没有到。

  第二天,穆迪然坐堂,以穆家之主的身份驱逐武乐书出宅子!

  又是大门四开,又是门庭若市,小武被他亲儿子赶出家门!

  这一次,陶月丫反抗了,说不管怎样看在娘亲有孕九个月龄的份上,容小武一回!

  这是多么关键的时刻你不知道吗,邸盟的命还在,就证明倭寇对小武起疑了!你此时逐他出宅子,岂不是弃他于不顾,把他逼入绝境!他没了商业会长的帽子保驾护航,再没了老穆家的撑腰,剩他孤家寡人一个,就是死路一条啊,小迪你在想什么?

  但他亏空我穆家祖业!穆家资财哪去了?都空了!被他卖国求荣!卖主求生!这岂是小事?我岂能容他?我都恨我一时心软,没顾得上整治他,就害了邸盟我姑父不省人事!

  可他是你父亲!

  你的亲生父亲啊!

  穆迪然心一狠,眼一横,“那又如何?他是穆家的仆人!他姓武。而我姓穆!来人啊。”

  小武被轰出穆宅。

  却连出门都费劲。

  所有人围着他打。

  陶月丫扑上去抱紧他,被小武一把揽在怀里,“丫头,我们,走。”

  他什么都没了,只剩下怀里的你。

  穷巷,破屋,城东头,二人蜗居。

  小武服侍好待产的丫头,找遍了整个屋子,只寻到半把脏米粒,他攥在手心里,赶回来问丫头:“吃粥,行吗?”

  瞧小武红着脸蛋,像做错事了的小孩子似的不敢抬眼,又咬住唇肉皱了眉,陶月丫翩翩然走去,逗他:“是喝粥,才对。再就要,吃你。”

  孟浪一句,羞的丫头自己先笑了,小武紧跟着乐开花,抱起她就走,“好。”

  午后,小武去了航港干苦力。

  船厂上所有靠力气赚生活的人围着他打。

  黎成赶来制止,叫倪坚带他到仓库里单独整治。

  小武进门就放赖:“叫你把屋子打扫的干净点别留下什么疑点,你可倒好,就给我剩半把米?”

  “那哥,你看,这度,太不好把握了!”黎成立马傻嘿嘿,倪坚也跟着一笑,又蹲那给小武扫扫裤脚,起来说:“要不就佯装打您个半死扔到河里去,夜里再送您和夫人渡到省城,这边交给我们!”

  “对呀哥,这我看行,大不了咱就反了他,守着洛阳城揍他不就跟瓮中捉鳖似的!”黎成附和,他实在忍不下去了。

  “不行。这个劲还别着呢。见不到我身首异处,倭寇是不会放手的。”小武坚持。

  “哥都这会了你还想着打头阵啊,你怎么打呀,拿什么打呀你?”黎成要被他急死了。

  小武摇摇头,淡定的很,“这回用不着我出头了。哦对了,我来是叫小迪把丫头接走,眼看要临盆了,我不忍让她跟孩子受这份罪。”

  “连这点恻隐之心若再舍了,那世人对你更该恨的牙痒痒了!”倪坚苦劝一句。

  小武摇头,心意已决。

  等回到家来,屋子全空了。

  穆迪然接走陶月丫的戏份也是名场面,其中不乏痛斥小武卖国求荣、枉为人夫的桥段。

  小武找遍了四下,真不见了她,竟会心里这样慌,他又窝头往屋外跑,被围上来的老百姓这回是瞧个正着了往死里揍他,又把小迪痛斥他的话放大了多少倍的喊出来。

  小武一笑,心里赞叹亲儿子能干成大事,哎呦几声他掉头跑回屋里去,又被一个鸡蛋砸了肩背。

  小武肩头卸力,柔软带它滚到手心里来,回眸一看,又是那位大姐。

  不知是瞧着他青涩脸蛋上流露出来的惨相大姐心痛了还是怎的,今日的手法轻手轻脚了好多。

  小武懂了,扬头致谢,就赶紧一瘸一拐的钻进厨房,这回有煮鸡蛋吃了!

  大姐很满意,冲着人群摆手:“都围着瞅什么?就是个找打的货色,等他再敢出来的。”

  小武好一副黑猫脸煮了鸡蛋喂自己,烫的他两手倒来倒去,小嘴巴一直在哈着气,太香了!

  原来一顿饱饭,能让老百姓这么开心!

  他一笑,怎么拼都值了!

  还说呢,他肚子早饿瘪了,咕咕叫着。

  门外却传来叮叮的声响,小武心头一紧,横眉怒目,没想到倭寇能来的这般快!

  他一口吞下鸡蛋,不等嚼嚼咽了就被人按住,二话不说就被抓去日军洛阳宿营地。

  刚转过几个街口,正好撞见穆迪然那一队。

  一家三口再相见,那个生离死别的眼神有多不舍!

  穆迪然大喊着:自作自受。恶有恶报。各样狠话来掩饰心中的千刀万剐,爹!

  难道他要眼睁睁看着爹被倭寇的血盆大口囫囵吞去,受尽折磨,生不如死吗。

  瞧孩子忍无可忍,小武一笑哄着,再就是陶月丫,不可以,老爷!你们放开他,松开手,让我去!老爷!你们哪个挨千刀的,谁敢动他,我跟你们拼了!老爷!老爷……她歇斯底里!

  小武微微摇头,宝贝丫头瞧你那圆滚滚的肚皮太炸眼了,一看就是女娃子,丫头!我们要有女儿了!为了娃子,你要忍住,等我。

  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叫骂声中,他被逮去了。

  这夜没有晚霞,暮晚的灰暗转瞬被漆黑替代。

  倭寇宿营地声势浩大,令人闻风丧胆,这都归结于他们丧心病狂的烧杀掳掠!且地形错综复杂,重重关卡,重兵把守,小武都看在眼里,深入虎穴!

  冷峻的地牢一角,冰冷的审讯室里,他被人押解而来,手把手带上镣铐。

  刺耳的金属磕绊声加重了刺骨的寒意,令人窒息!

  像生命定格在最后几秒,舍不得吞咽下生息,被一片死亡的屏障包裹着,可想而知的残酷!心底的痛楚油然而生,小武竟紧张的冷汗直冒!

  这算得上他最艰难的时刻了吧!

  有手有脚,却都被铐住,不得反抗;

  浑身的气血上腾,却要被冰冷的刑具打砸下去,一腔热血终不得!

  他要冲上前线,大杀四方,就算手持鹰猎,也必歼敌无数;

  他要坐镇后方,运筹帷幄,就算倾家荡产,也不能苦了咱的兵,咱的民!

  他要爬上北邙山,大骂倭寇丧尽天良;

  他要潜到小浪底,顺着水流回环高唱黄河澎荡;

  他要东跨山林南扬帆,历遍祖国江河与大川;

  他要战火不缠绵,山河已无恙,行千里路,破万卷书,不愧身为华夏儿郎!

  起码要他可以去看看啊,看一眼!

  “啪叽!”怒吼着的刑鞭撕咬上来!

  说啊,谁能替他去看一眼,我的祖我的国,要你山河皆如愿!

  “说。”倭寇大喊着,没停下鞭子的声响!

  一问:你穆家的资财哪去了?

  二问: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心帮扶大东亚共荣?

  三问:你这个洛阳城商业会长就是个幌子吧?

  四问:还是说洛阳各处造反都脱不了你的干系?

  想你穆宅也算得上商贾世家,怎么就出了你个不识时务的废物,你还舔着脸好意思顶着商业会长的帽子潜入我军内部打探消息,能骗得了谁?

  这回好,你丢了乌纱帽,又被亲儿子一脚踹出门,惨遭万人唾弃,连你的同胞,就是你心心念念要保护着的人儿,都要你不得好死,谁还能留你?

  但你要给我说。

  从实招来。

  五问:你是不是共匪?

  六问:你的上线通到哪?

  七问:你手里都有谁的名单?你们是怎么连线的?供出来吧。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勾当?造哪门子反?生哪个事端?要进攻哪里?共有多少人马和枪支弹药?让人防不胜防,你说——

  小武忍了忍被生吞活剥的痛楚,颤抖着眼皮,道:“我神州大地上千千万万的华夏儿女都是!”夹杂着大血点的豆大汗珠压扁他浓密的睫毛滚落,挂在鼻头,又坠落,像他的话掷地有声!

  倭寇震怒,宣布大刑伺候。

  却突然被人叫去。

  噼噼啪啪的鞭声中,那人急忙说:大事不妙,局势有变!

  这人走来,询问究竟。

  实则小武心中,竟比他们都有数。

  三天前,老美对日本广岛投掷原子弹,造成大量平民和军人伤亡,惨绝人寰!

  而今日,是八月九号!

  长崎又被原子弹炸了!

  吓得两个禽兽寒毛直竖!

  小武却笑倭寇正像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哈哈!

  “噗嗤!”好大一口鲜血顺着他大笑着的嘴角喷出来,他太痛了!

  这毕竟不比穆宅的家法!

  那两个禽兽又一同进来,把怒气发泄到他身上!

  实际上也是,鞭刑只算开胃菜,更加丧尽天良的酷刑还在后面……

  穆宅里,也乱成一锅粥!

  陶月丫动了胎气,难产,又大出血!

  连灵儿都急的手忙脚乱!

  爹娘皆遭难,穆迪然痛心疾首,不管不顾地喊:“依旧是拼了,都跟我走——”

  倭寇宿营地

  穆家人打中线切入,战争瞬间燃爆!

  小武有难,八方支援!

  哪止,洛阳城十大家都来了!

  打不死你?!

  响动传至地牢,惊了倭寇如热锅上的蚂蚁,麻了爪。

  任他们怎样都想不明白,东亚病夫怎会来了这一股士气和胆魄!!

  遍体鳞伤的小武顶着一个鸡蛋给的气力支撑到此时此刻,他从昏迷中慢慢苏醒,趁其不备,眨眼间弄断了手铐。吓得那倭寇猛然回过神,举枪就射,被小武晃动身子一闪而过,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过他垫背,让其他倭寇突突突几枪,正炸开了脚镣!

  小武扔去那人的尸身,徒手破牢门、战禽兽!

  这回来吧。

  里应外合!

  胜利的曙光,近了!

  打入夜就偷袭,一直打到天擦白,我大洛阳城英勇的人们终于体尝到了大胜的痛快!

  打的倭寇溃不成军!

  更精彩的也就来了!

  整一周后,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胜利!胜利!就是胜利!举国大胜!!

  可惜的是,被救下来的小武仍然昏迷着,却被陶月丫给他生的大胖闺女的哭声吓醒,他仍想反击,被穆迪然一把抱住,“爹!”

  “小迪!”

  许久,他才从那惨烈的战争画面中惊醒过来,“你怎么样?快让爹瞧瞧,你怎么样?”

  哈哈哈。

  穆迪然大笑。

  偏转个圈地跑开,等他优雅地一谢幕,邸盟抱了女娃子登场:“就等你了,怎么才醒,快给起个名字,叫啥呀,这么俊俏的水晶娃娃,我可词穷了,哈哈。”

  呜呜呜。

  小武淅沥沥地哭出来。

  小宝贝一挨着亲爹的怀抱倒笑出声来,“叫诺儿,武诺儿!”小武对视陶月丫亲昵道。他懂她的辛苦!

  这声‘诺儿’却不单纯是赞丫头做到了!

  而是老太爷离开那天,最后就是求他,“我儿,丫头这一胎再落地,就姓武吧,别管男女,别再苦了你自个了,啊!”小武含着泪答应了。

  一切尘埃落定,小武又被平反,成了保家卫国的大英雄,还有了膝下承欢的日子过。

  又过了两个半月,穆宅又添一大喜,哦不,是双喜临门!

  康敬爱生了龙凤胎!

  《德义堂》

  穆迪然奔上堂报喜,激动的哐叽给爹爹叩了响头。

  小武喜极而泣,要扶起他来,大赏!

  他却蹭着膝盖,请了爹爹先坐下,又叩头,才敢说:“求爹,赐个武姓吧!”说完他已泪流满面,像小武这么多年受过但未曾说过的委屈,小武懂!

  哈哈。

  小武一笑,扶起他来,“好!爹答应你,而且要两个娃子都姓武!我大孙女,就叫武硕儿,想我武家人才辈出,硕果累累!那小孙子呢,就叫武喆书,同哲明也,圣喆之治,愿穆武两家享世恒通!”

  这一听,可乐坏了穆迪然,抱着爹爹举高高。

  他知道,爹是想明白了,什么都明白都过去了,没有爹跨不过去的坎!

  但肉眼可见,养伤这么久,爹两鬓微霜,像是老了好多!他透支了他的身体,贡献着他的一生,“爹!谢谢您!”穆迪然激动不已。

  但形势所迫,穆迪然左右为难。在解放战争初露苗头的时刻,他艰难抉择着,是留在家中陪着爹守护家业以尽孝心,还是征战沙场为解放全国人民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

  艰难。实在艰难。自古忠孝两难全。但他刚刚懂得了爹爹的一切辛劳,难道就要……

  “去吧。”小武来到,劝解他,“爹呀若是还能像你有这个岁数和力气,爹就一定拿起武器冲上前线。我家小迪,有我的骨血和气概,怎能静候家宅享受清福?都是怪爹以前不许你,现在爹知道了,是爹小家子气了……”

  “爹!爹,爹您快别这么说!”

  “大男儿就该志在四方,要去当兵,要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刻站出来,我儿说的对!”

  遂穆迪然上了战场,连穆擎然只有十三岁也秉承着先祖之志毅然决然扛起枪!

  转年,解放战争打响,一年又一年,进而洛阳战役来到人们眼前。

  艰苦卓绝的奋战换来的是洛阳战役大胜,这是人民解放军挺进中原以来第一次对敌坚固设防的中等城市的攻坚战,歼敌两万余人!

  穆家父子所在的第一营在战役中首先突破东门,被华东野战军授予‘洛阳营’称号!

  但顾不得胜利的欢呼,穆迪然和穆擎然又奔赴到豫皖苏解放区的战线最前沿!

  直到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举国同庆的日子!

  红绸扎花,载歌载舞,礼炮齐鸣,全城欢呼!

  穆迪然带着穆擎然回来了!

  穆家正门大敞四开,承德院里围满了欢呼的人群,两人扎着英雄的大红花奔进来,“爹!”“祖父!”“我们回来了!”欢呼声四起,掌声雷鸣。

  穆迪然扑上小武身前,“爹!我们胜利了!我们建国了!我们有自己的国家了!”

  穆擎然放下枪杆拄地,跟着喊:“他的名字叫中国!”

  大家伙都激动的落泪,一起喊:“我们的国家叫中国!”

  欢呼声更加踊跃,掌声炮筒声都在传达着人们心中的激动!

  小武早不能自已,他泪水横流地跟着大喊:“我们的国家叫中国!”

  “爹!走。我扶您去看那一抹红!”

  “不。爹!祖父!是红旗招展,染透了半边天!”

  “哈哈哈。”小武大笑,他非要说:“对对对。是去看那一抹人间穆色染红了天!”

  <本书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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