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华此时脸白的,想白油漆胡在了脸上。

  冷汗还顺着鬓角往下淌。

  他死死攥着那个破公文包,

  手指头捏得发白,胸口一起一伏,

  而那阴影里,

  那只鸡爪子一样的手,

  轻轻拨弄了一下柜台上的黑秤砣。

  秤杆微微沉下去一点,不动了。

  “嗯,这句倒是实秤。”

  嘶哑的声音响起,没什么波澜,

  “没轻,还沉了几分,看来这实话压得你够呛。”

  那手指头又敲了敲台面:

  “我要总共问你三个问题,

  剩下的俩你最好也说实话。

  第二个问题。你这两位爹,是得了什么要命的病,

  还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需要你跑到我这鬼地方来换‘健康’?”

  杨华哽住,眼珠子慌乱地转着,

  下意识瞥了一眼旁边倚着门框的黑袍人。

  这一瞥,正好对上那双从面具后,

  看过来的绿眼睛。

  他心里就不由的,

  “咯噔”一下。

  这眼神。。。怎么有点说不清的熟悉?

  好像在哪见过?

  可他马上又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想什么呢!

  那个装神弄鬼的丫头片子,

  哪有本事跑到这种鬼地方来?

  估计是这鬼地方邪性,看花眼了。

  他肩膀一垮,那股强撑着的劲儿泄了大半。

  “病。。。是病,也不是病。”

  他声音发干,带着点无奈,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我本来也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眼神有点发直。

  “我继父。。。他得了渐冻症,

  罕见的那种,医院一点办法都没有,

  人就一天天看着不行了,清醒着等死。”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

  带着一种厌恶的情绪:

  “我生父。。。更邪门。

  浑身长满了黑斑,黑色的,像霉点子,但又不是皮肤病。

  查不出原因,可人就是一天天虚弱下去,医生说。。。时日无多了。

  最匪夷所思的,是他们是同一年开始患上的病。”

  他说完,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两个爹,两种怪病,同时走到尽头。

  这巧合,邪门得让他这个自认讲究证据的律师,

  心里都开始发毛。

  阴影里,

  那只干瘦的手指停在秤砣上,

  没动。

  嘶哑的声音响起,

  带着点琢磨的味道:

  “嗯,渐冻症。。。是肉身自个儿枯败,算是‘内劫’;

  那黑斑病,吸人生机,倒像是‘外煞’缠身。。。两种路数。。。”

  但他又一转,

  问了个听起来有点没头没脑的问题:

  “小子,那你心里头,是想让你哪个爹活下去?”

  木无悔靠在门框上的身子,

  几不可查地绷了一下。

  这问题问得刁,也毒。

  她绿瞳微转,看向杨华。

  杨华猛地抬起头,脸上先是茫然,随即涌上急怒:

  “掌柜的!您这叫什么话!我两个爹都要救!我……”

  “行啦。”阴影里的声音,

  不耐烦地打断他

  “第二个问题,我想来你肯定会这么说,真无趣。

  算你过了。现在,第三个。”

  那根干瘦的手指敲了敲台面,

  发出沉闷的“叩叩”声。

  “你有‘珍视之物’吗?”

  “你能摸到我这儿,肯定有人指路。

  但指路的人,八成没把我这儿的规矩说全。

  我这儿,除了收那些身外之物,

  更收……人心里头,最舍不得的那点念想。你有吗?”

  杨华一个多四十多岁的男人,

  被这么一问,竟像个挨了训的孩子,

  猛地低下头,

  眼神慌乱地,

  落在自己那个沾了血的公文包上。

  过了好半晌,

  他才点了点头。

  他从公文包内袋的钱包里,

  摸索出一张小小的,

  而且已经泛黄卷边的照片。

  照片只有两寸见方,

  被他用指尖捏着,轻轻放在冰冷的柜台上。

  木无悔站得有点远,看不太真切,

  只能隐约瞧见照片上是三个人影,

  挨得很近,似乎都在笑。

  难道是他老婆孩子?

  她心里刚划过这个念头。

  下一刻,杨华的声音响起,

  带着一种执拗的调子:

  “我这辈子没有妻女,所以我最舍不得的,就是我生父和我娘,

  带着我……小时候,在老家院子门口拍的一张合照。就这一张。”

  木无悔心里那点复杂,更浓了。

  她清清楚楚记得今天早晨,

  她观面相,

  杨华在铺子里那副精明算计,眼底那副死德行。

  这人手上不干净,心里更没什么情分可言。

  可现在,为了救他所谓的俩爹,

  他不仅能找到鬼街,弄到门票,

  甚至肯掏出这么一张压箱底的老照片?

  这前后反差太大,里头肯定有鬼。

  这时,

  阴影里,那只鸡爪手,

  又轻轻拨弄了一下黑秤砣。

  秤杆微微沉下去一点,不动了。

  “嗯……”

  嘶哑的声音拖长了调子,

  似乎带着点满意的味道,

  “这句,是实秤。”

  “既然这样,东西,我便收下了。

  现在说说你的价码。你要换两个人的‘健康’,是吧?”

  杨华听后,连连点头,声音发紧:

  “是!是!掌柜的,您说,要什么?

  钱?还是……还是我的阳寿?我都给!”

  “哼。”阴影里传来一声鄙夷,

  “阳间的钱?那玩意儿在这地方,不如一张擦屁股纸。

  你又不是在和人打交道,

  阳寿嘛……你剩下的那点,根本不够看。”

  杨华的脸更白了。

  “你这两位爹啊,”

  那声音继续说,

  “寻常药石,救不了。

  想续命,得用‘换’的。”

  “怎么换?”

  杨华急问。

  “找个命格相合,且心甘情愿的‘替身’,

  把他们的病根‘过’过去。

  一命换一命,不够,得两命。”

  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晚吃什么,

  “你,找得到这样的‘替身’吗?还得是俩。”

  杨华僵住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找替死鬼?还得心甘情愿?

  这去哪找?!

  木无悔还是靠在门框上,

  绿瞳在面具后闪了闪。

  这种救人的法子,

  听起来,像是某种古老的替劫邪术。

  这当铺老板,路子果然不正。

  就在杨华绝望之际,

  那嘶哑的声音又响起来,

  带着点施舍的味道:

  “不过嘛……看你拿出这‘珍视之物’的份上,

  老夫倒是可以指条明路。

  不用你去找‘替身’。”

  杨华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鬼街,就是我这店的对角,有棵槐树,有家中药铺。”

  “你去那,找一个姓莫的老郎中。就说……是‘鬼街当铺’让你来的。

  他或许有‘暂时’吊住人性命的法子。

  但记住了,是‘暂时’。想要更多让你俩爹多活几年的方法,

  你这般聪明,代价嘛……你得当面跟他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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