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

  南越十万火急的军报,被一只手狠狠砸在御案上。

  砰!

  竹简碎裂般散开,像一地狼藉的鸡毛。

  案角,那枚被刘纁掷回的蝎针指环被震得跳了一下,蝎尾的冷光,像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疮疤,灼痛了刘彻的眼。

  他刚刚失去一个女儿。

  而现在,又有人想用耳光来挑衅他的威严。

  刘彻的牙关,从齿缝里碾出两个字。

  “吕……嘉……”

  一个南越小国的丞相。

  尽杀汉使。

  公然反叛!

  这记耳光,精准地抽在他最孤绝、最暴怒的时刻。

  “陛下息怒!”

  郭舍人连滚带爬地跪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刘彻没理他。

  他缓缓抬头,眼白中爬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他的视线,仿佛要洞穿这殿宇,刺入那深不见底的夜色之中。

  他需要一把刀。

  一把足够锋利,能替他斩断南疆乱麻的刀。

  霍去病。

  那把最桀骜的刀,断了。

  卫青……

  刘彻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以及那支只认“卫”字将旗,令十万羌人联军灰飞烟灭的三万玄甲铁骑。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他脊椎骨的缝隙里,一寸寸向上蔓延。

  不。

  不能再是卫青了。

  大汉的军队,不能只认一个姓氏。

  ******

  次日,未央宫大朝会。

  南越叛乱的军报,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整个朝堂瞬间沸腾。

  “陛下!吕嘉竖子,安敢如此!臣请命,愿为陛下荡平南疆!”

  一位老将被激得须发皆张,慨然出列。

  他话音未落,身后便有人轻咳一声,幽幽道:

  “王将军忠勇可嘉,然南越瘴疠之地,长途奔袭,非体力鼎盛、经验老道者不可为。”

  “不错!依臣之见,非大将军不可!”

  “大将军刚平羌乱,兵锋正盛,威望正隆,必能一战而定!”

  附和之声,如潮水般涌来。

  所有人的目光,或敬畏,或期盼,或嫉妒,齐刷刷地投向队列最前方。

  大司马大将军,卫青。

  他身着玄色朝服,渊渟岳峙,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隔绝。

  他身旁的公孙贺急得额头冒汗,身体微微前倾,就要出列附议。

  卫青搭在身侧的手,看似随意地抬了一下,指尖轻轻按住了公孙贺的袖摆。

  公孙贺的身体,瞬间僵住。

  御座之上,刘彻的指节,在龙椅扶手上无声地敲击着。

  一下。

  又一下。

  殿内死寂。

  他在等。

  等那把刚刚饮过羌人血的国之利刃,主动为他出鞘。

  可卫青只是站着,沉默着。

  那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也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刘彻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他明白了。

  这把刀,在他默许霍去病之死,在他用李息和徐自为的十万枯骨去试探卫氏军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学会了自藏锋芒。

  它,不会再任由他肆意挥舞了。

  一种被背叛的愤怒,混杂着被冒犯的羞恼,瞬间填满了刘彻的胸膛。

  很好。

  你卫青不愿为朕分忧。

  这大汉,难道就找不出第二个能打仗的将军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内侍匆匆入殿,跪地高声禀报:

  “陛下!昭阳殿李夫人……血书陈情,求见陛下!”

  满朝文武皆是一愣。

  李夫人?

  那个早已被厌弃、被遗忘在深宫角落里的李妍?

  刘彻眉头狠狠一皱,正欲斥退。

  脑中却鬼使神差地闪过刘纁那张决绝的脸,和她那句淬了冰的质问。

  “下一个,昭阳殿那位,行吗?”

  女儿的质问,此刻像一根毒刺,扎得他心头发疼。

  他挥了挥手,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起伏。

  “退朝。”

  “摆驾,昭阳殿。”

  ********

  昭阳殿,华美如昔,却透着一股腐朽的死气。

  李妍一身素衣跪在地上,脸色惨白,手中高高捧着一方血字白绫。

  刘彻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落在了那封血书上。

  “说。”

  一个字,没有半分温度。

  李妍抬起头,泪水恰到好处地滑落。

  “陛下,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陛下宽恕。”

  “只是……臣妾听闻南越作乱,陛下为国事忧心,臣妾……心如刀绞。”

  她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臣妾的兄长李广利,虽无赫赫战功,却自幼熟读兵法。他曾言,大丈夫当为国尽忠,马革裹尸。如今国难当头,他愿为陛下的马前卒,万死不辞!”

  刘彻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你倒是为你兄长,谋划得深远。”

  李妍的身体猛地一颤,泪如雨下。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只是不忍看陛下为无人可用而烦忧!卫大将军固然是国之栋梁,可他……他功高……”

  话未说完——

  咻!

  一声尖锐至极的破空声,猝然炸响!

  不是从殿外,而是从殿梁的阴影死角!

  一道淬着幽蓝光芒的寒光,撕裂空气,直扑刘彻的咽喉!

  军用狼毒箭!

  变故,在呼吸之间!

  郭舍人刚张开嘴,尖叫还卡在喉咙里。

  刘彻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让他猛地向后一仰!

  就在这生死一线!

  那道跪在地上的纤弱身影,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连滚带爬地,疯了一般扑了过来!

  不是扑向他。

  是扑向他与那支毒箭之间!

  噗——

  弩箭入肉的声音,沉闷得令人心悸。

  李妍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重重撞进刘彻怀里。

  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他的前襟,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有刺客!护驾!”

  殿外侍卫的暴喝与刀剑出鞘声终于响起。

  刘彻却僵住了。

  他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李妍,看着她肩胛处那个狰狞的血洞,一时竟忘了言语。

  她……用身体,为他挡下了这支箭?

  “陛下……咳咳……”

  李妍的唇角溢出血沫,却依旧死死抓着他的衣袖。

  那双渐渐失焦的眼中,竟全是毫不作伪的关切。

  “您……没事吧?”

  刘彻的心,被这眼神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捂她肩胛处的伤口,指尖触及滚烫的鲜血,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陛下……”

  李妍的气息越发微弱,声音却带着一丝急切,一字一顿地钻进他耳朵里。

  “臣妾……死不足惜……”

  “只求陛下……给兄长一个机会……”

  “大汉……需要一把……没有‘卫’字的刀……”

  刘彻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敢于用性命去赌的忠诚与狠辣。

  良久,他缓缓点了点头。

  他需要一把新刀。

  一把听话,有野心,根基尚浅,且对他感恩戴德的刀。

  一个够狠、够聪明的女人,她的兄长,或许也一样。

  李广利。

  这个名字,在他心中生了根。

  *******

  三日后,大朝会再开。

  刘彻当着满朝文武,无视丞相庄青翟等人“外戚领兵,恐非社稷之福”的苦谏,力排众议,下达了一道震惊朝野的圣旨。

  “着,拜李广利为贰师将军,统兵十万,即日南下,征讨不臣!”

  “另,命故伏波将军路博德之子路恭,为伏波将军,为贰师将军副手,辅佐军务!”

  监视,也是制衡。

  圣旨宣读完毕,大殿死寂。

  李广利身着崭新甲胄,从队列中走出,跪地领旨,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臣,李广利,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托,踏平南越,扬我大汉天威!”

  他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队列中,卫青始终垂着眼眸,面沉如水。

  他身旁的公孙贺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满是忧虑与愤懑。

  “大将军,陛下此举,名为伐越,实为敲山震虎……其心……”

  卫青的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无妨。”

  “沙场之上,靠的不是裙带。”

  “是刀剑。”

  “让他去。”

  “我们……看着便是。”

  那平静无波的语气,却让公-孙贺感到一阵莫名的心安,与一丝不寒而栗。

  ******

  出征前夜,李广利秘入昭阳殿。

  “阿妹,那刺客……”

  李妍躺在榻上,脸色依旧惨白如纸,看着意气风发的兄长,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狠厉。

  “阿兄,那刺客是谁的人,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支箭,现在还插在我的骨头里。”

  她将一个早已备好的锦囊,交到李广利手中。

  “我只是将陛下的行踪,‘不小心’透露给了几个淮南旧部的余孽。”

  “我赌他们会动手,也赌我能活下来。”

  她看着兄长震惊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

  “阿兄,此去南越,山高路远。”

  “若遇军中将士不服,或战事不顺……”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从骨头缝里渗出的阴寒。

  “可开此囊。”

  李广利郑重地将锦囊贴身收好,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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