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

  一条船从京城到了码头。船上的人个个都带着唢呐背着锣鼓,身上还绑着绸缎花,像是逢了什么喜事似的,一露面就引起无数人的注意。

  紧接着,他们开始吹奏乐器,敲锣打鼓地从船上走下来,阵仗好不热闹!

  在码头忙活的人还纳闷。

  “这一大早的,吵吵什么呢?”

  “是哪里来迎亲的吗?可是没听说江东最近有哪户人家要成亲啊!”

  “对呀,之前说是太后娘娘丧事重大,都把喜事押后了……”

  众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下一刻,那领队的人便在阵阵鸣鼓喧响中扯开嗓子高声叫起来:“报!科试结束了,宣金榜!”

  “啊呀!”人们顿时拍起大腿,“这是来报金榜喜讯的。”

  因为科举是征召全国上下的书生学子参加,最后殿试录取不到三十人,来自五湖四海,为了最快把消息传出去,通常由京城至各大州府,再及郡城,最后到乡村,通报结果。

  一般也是报喜不报忧,只说考中的名字。

  这样的热闹,谁不想看。

  无论家里有没有进入殿试的,全都张大眼睛,支起耳朵,都想要知道金榜题名有哪些人物。

  一下子,人就飞快地围了过来,但都知道要给这队报信的人绕道,毕竟,他们还要挨家挨户地报喜呢。

  只要跟着,一准儿知道谁家考中了,谁家没考中。

  不管怎么样,至少来江东报喜的,就说明有江东的人考上了!

  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就算不落到自己家头上,或者完全没关系,也得沾个喜气。

  于是男女老少都是满脸兴奋,跟着那报信使一路走过去。这金榜都是从后往前数的,第一个报出来的是二十一名,是一个考了三次的贫苦书生。

  这次终于一朝题名,家中妻女迎出来,高兴极了,笑得合不拢嘴。

  因为家境贫寒,给不出打赏的银子,周边的邻里全都抢着张罗帮这户人家递钱。

  “看看,以前那些人还嫌人家穷呢,处处排挤,现在全都变了一副嘴脸。”

  “这一朝飞黄腾达,就是不一样呀!”

  周围看热闹的说:“这才是二十几名,要是能再往前一点,连我们的江东郡守顾大人都得亲自来贺喜!”

  然而报了两户人家,两个考中的,一连到了前十,就没听到什么动静了。

  直到报信的停到徐府门前。

  “江东徐家之子,徐修言,中金榜题名二甲,得探花!”

  众人才再次欢呼起来:“唉呀,徐家郎君考中了!竟然还是一个探花郎,不得了啊!”

  “以前只听着江东第一才子顾瑾的名号,徐家一贯谨慎低调,想不到最后还是这徐修言成了大器!”

  “呸!可别说什么顾瑾是江东第一才子了,那是丢我们江东的名声!”

  “就是,那顾瑾连会试都不过,只是一个秀才,以后也考不了,怎么比得上徐探花!”

  徐府的下人早就备好了礼,分发给各位差爷。

  徐家老爷大小做了个官,出手大方,不仅连报信的人有红包赏银,就是围过来说一声好话的看客,也让下人撒钱卖了个好。

  他穿戴着一身官服,扶过夫人出来接喜讯,红光满面,得意洋洋。

  人群里得了钱,也都帮着徐家说话。

  “嘿嘿,当初那顾家还看不起徐家呢,定下来的婚约,说推就推,一点也不给面子。最后勉强成了,也惹怒了徐家,现在两家都不往来了。”

  “看看现在,徐家少爷考中了探花郎!顾瑾还躲在门里,不敢出来呢,我看他还配不上人家徐小姐哩!”

  “何止是少爷比不上,老爷也比不上呀。”

  “那顾大人前几日闹的事还没消停的,他借钱撒酒泼逍遥快活,翻脸就不认了。说是要还的,结果现在也没还。”嘴碎的说得起劲。

  还有人小声说了一句:“还不如徐大人当江东郡守呢!”

  这些话,一个比一个更难听。

  外面动静这么大,顾家当然不可能不知晓。

  实际上。

  顾家已经摔了一地的东西了,顾大人几乎气得发疯。

  “听听,那徐家的儿子都考上探花了!我顾长礼的儿子呢?却是一个名落孙山的废物!”

  顾长礼气急败坏,指着萧清乐的鼻子骂:“是你,都是你这个毒妇教坏了瑾儿!否则,我何至于这么丢脸,连门都不敢出。”

  徐修言得中二甲。

  他本该出门与徐家道喜,两家是故交又是亲家,喜上加喜。

  偏偏各种事情闹在了一起,彼此尴尬,两看相厌,顾长礼哪里有脸出去。

  萧清乐何尝不气恼,但她也不会任由顾长礼说,当即反驳:“顾长礼,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你不敢出门是我害的吗?是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到处借钱,现在人家要钱要到大门上了,你才知道丢脸啊?

  我的脸才被你这个混账东西丢尽了!”

  说完萧清乐还不解气,恨恨道:“我的瑾儿、瑜儿,是被这没用的爹带坏的。”

  顾长礼身子都气得直哆嗦,他气得通红。即使没有喝酒也像是醉了一样,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萧清乐身前,抬起手就要扇巴掌。

  “你敢!”

  萧清乐尖声叫骂:“顾长礼,你要是再动我一下,信不信和那些下人一起埋了!在后院当花肥!”

  这警告,让顾长礼的动作一僵,不敢落下手。

  顾及那深藏不露的敬王殿下,顾长礼再如何对萧清乐生厌,也不敢真的动手,只能愤而放下手,又掀了桌子。

  他憋屈道:“你那位义父,不管瑾儿、瑜儿也就罢了。怎么连钱都不肯给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再拿不出钱来,顾长礼真怕自己会被撸下去。

  尤其是那徐家正风光得意,又有一个得了探花的儿子,一定会被上头器重。顾长礼呢,这不成,那不就,一双儿女个个坐过牢,简直丢人现眼!

  顾长礼越想越气,恨不得灌个一斤酒。

  醉了以后,世间烦恼都会烟消云散,只剩下快活。他想到这里,又冲着萧清乐伸手:“钱,给我钱!我要喝酒!”

  萧清乐一拍桌案,脸色铁青。

  还钱的事都难说呢,顾长礼竟然还想要喝酒。她气不过,也冲到顾长礼跟前,竟然是要抬手扇顾长礼巴掌。

  两人撕扯起来,眼看又要扭打在一起。

  却在这时。

  那吹唢呐打锣鼓的声音越来越近,好像就在顾家的门前!

  “报!江东顾家之子——”

  顾长礼一愣,随即便推开萧清乐,忙不迭地往外面跑。顾家的下人死了干净,可没人通报呢,他必须赶紧去,免得怠慢了差爷。

  顾家,那一定是他家!

  这报喜声竟然还排在徐家之后,那就说明顾家的儿子考得比徐家的儿子更好啊!

  顾长礼完全忘了自己一个儿子顾瑾是废的,根本考不了,另一个儿子是丢弃的,压根不认他。

  但此刻,顾长礼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了,只要能挣回脸面,他什么都愿意。

  萧清乐被他猛地推倒,摔在地上,她磕桌角,疼得直抽气。

  偏偏这时候连叫个搀扶她的下人撒气,都找不到,萧清乐又恨又怒,五官狰狞如恶鬼,“该死的畜生!去死,去死!”

  嘴里也不知道叫骂谁。

  毕竟她心里清楚,无论是谁考上了,都不可能是她的儿子顾瑾考上的。

  然而就在这时。

  一个人影竟然从屋里冲了出来。

  他穿戴好了衣袍,束发披冠,甚至还配好了折扇,一副风.流翩翩的模样,神情兴奋地往门口走去。

  萧清乐大惊,连忙叫道:“瑾儿!”

  她怎么也想不到,顾瑾竟然从那关闭数月的屋子里出来了!

  顾瑾眼睛瞟过,看着自己的娘亲摔在地上,鬓发凌乱,嘴里叫痛,他却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一样,全然漠视,置之不理。

  萧清乐见他一路向前,却更慌了,叫嚷起来:“瑾儿,你要做什么!”

  这话才让顾瑾有了反应,他露出笑意,兴冲冲道:“你没听到报喜的声音吗,娘,我考中了啊!”

  “什么?是谁和你说的,瑾儿,你别去,别!”

  可顾瑾哪里管她,直接往前头走了。

  萧清乐脸色一片煞白,她想拦却连起身都疼,根本拦不住。“来人啊,快拦住少爷,来人!”

  但现在的顾府,哪里有人啊。

  两道女子身影藏在门后面,都不做声。是柳柳和徐秀容,她们互相对视一眼,全都装作不在。

  这下,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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