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风仲翡第一次展露出如此强烈的杀机。

  平静的神色和压抑在眸底的杀意像极了寒玉。

  只是寒玉只有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当她真正要杀人的时候,是极为平静的。

  平静到,好像只是拿起银针穿了条线。

  尽管那条线只是出现在死者脖颈上的血线。

  等寒玉睡的沉了,风仲翡才轻手轻脚的进去。

  四位管家,清规守在门口,落英守在榻边。

  其余二位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周远之跟着进去,恰好看到破军在给寒玉净面。

  对方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绝世珍宝。

  风仲翡握着寒玉的手,眉心轻蹙,目光有些涣散的落在寒玉苍白的面上。

  那头银白色的头发不知道因为什么变得枯燥无比。

  末端甚至已经开始分叉。

  周远之隐隐有些担心,但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之前和玄度见面,玄度倒是曾说过寒玉的情况。

  有一句话,他一直没有和任何人说。

  寒玉的寿数,绝不会过三十。

  那时周远之还在想,寒玉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的样子。

  可后来细细算去,宁国帝后自焚时恰逢寒玉十六岁生辰。

  现如今距离那场大火已经过去了十一年。

  现在寒玉,已经二十七岁了。

  周远之那时以为的岁数,是因为小茶第一次出现在面前过于洒脱肆意。

  以至于让他误以为,那是个初入江湖不久的少女。

  可现在想来,那时的想法可真幼稚。

  不过,也说明寒玉驻颜有术。

  不然怎么会让周远之有这样的错觉。

  “落英,你手里那柄剑可是惊龙?”

  落英福身,把剑递上去:“正是先帝封存在皇陵的惊龙。”

  “那它为何在此处?”

  “是殿下召来的,敢问陛下,如何处置此剑?”

  风仲翡看向寒玉,阖上眸子不省心的叹口气:“你收着,等姐姐醒了让她自己拿主意吧。”

  “是。”

  风仲翡继续看向那柄剑,忽然间开口问:“沉吗?”

  落英微微摇头:“不沉,有灵性的剑大多不重。”

  风仲翡又点点头,看了看还在睡觉的寒玉。

  掀起被子将那双冷冰冰的手放进去,轻轻拍了两下。

  御驾回宫时,风仲翡不忘交代周远之:“不可懈怠。”

  “臣遵命。”

  查是能查出来的,甚至不用等寒玉醒来,周远之就能从破军口中问到那个人是谁。

  可是这个人真的能杀吗?

  就算是风仲翡,他能杀的仅仅是违背了朝廷律法的乱臣贼子。

  可晏尚不是一般人。

  是哪怕剑指长公主都能全身而退的人。

  周远之可不信风仲翡能说到做到。

  但是说还是不说,这件事令人为难。

  说了,寒玉那边怕是会怪他。

  不说,陛下那边完不成任务。

  周远之长长叹了口气,转身去寒玉的卧房。

  破军刚关上门出来,看到周远之的时候愣了愣,行礼:“相爷不是离开了吗?”

  “我有件事不大明白,回来问问你。”

  破军点点头,抬手做邀:“相爷这边请。”

  两人来到近处的水亭,破军给周远之斟了杯茶:“相爷有何不解?”

  “我曾和殿下怀疑暮商背后有人指使,不料想还未查清楚,殿下就出了这事。”

  “相爷怀疑,是暮商背后那人让殿下变成这样的?”

  周远之点头,手指轻点在桌面上:“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想要做到并不难,只是……”

  破军的犹豫引起了周远之的不满:“有什么不能说的?”

  “兹事体大,属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实话实说便是,四位管家都在,难道你还怕隔墙有耳吗?”

  破军长长舒了口气,在凉亭边沿坐下,仔细的斟酌着用词。

  “暮商、是永国六皇子易容的。”

  周远之愣住,没想到这位驸马竟然已经被顶替了。

  可是仔细想去,六皇子为什么要伪装成暮商?

  就算是伪装成暮商,接近寒玉有什么作用呢?

  难不成是成为驸马,夺权之后杀回永国抢回皇位?

  不,那样并不现实。

  且不说尚公主之后,所有的权力都要上交。

  一个人的伪装,早晚会有被人识破的一天。

  更何况六皇子伪装是为了接近权力中心,依照寒玉的警惕心,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那六皇子是为了什么呢?

  他不知道寒玉和沈愿棠之间的关系。

  两人之间也并没有见过面。

  难道,是和寒玉熟识并且有恩怨的人吗?

  周远之锁眉想着,那边破军却是又扔出一个惊天消息。

  “当天守在永帝身边的灰袍,是殿下唯一的亲叔叔。”

  周远之下意识追问:“有多亲?”

  如果只是名义上的叔叔,也不过是受人唾骂。

  可如果是关系不错的叔叔,寒玉心里该是怎样的痛心疾苦。

  可破军说:“如同先帝。”

  周远之顿住,片刻后轻轻叹气,晃着头轻声道:“造孽啊。”

  是谁造孽,周远之并没有说。

  毕竟永帝和寒玉的行为都算不得光明磊落。

  可周远之想起这半年来寒玉的所作所为,又不得不佩服。

  一个姑娘,为了个爹妈报仇,不惜把自己锻造成一把刀。

  无情的刀,伤人也伤己。

  破军以为周远之在说这世道和命运,不由得也跟了一句:“是挺造孽。”

  有什么是比亲手杀了自己最重视的人最让人难以接受的呢?

  大概是没有了。

  可是不知道永帝是怎么知道寒玉的真实身份的?

  知道之后,永帝又是如何将皇叔靖安王调教成了一具不近人情的躯体?

  这些问题都随着永帝的死亡永远的埋入地下。

  也断绝了寒玉最后查探的机会。

  这样狠毒的手法,世上有几人做的出来?

  破军甚至都不敢想,等寒玉醒来会是什么样子?

  一怒之下挥师东征?

  还是灭了心火,郁郁寡欢?

  但每一种结果,代价大抵都小不了。

  可出人意料的人是,寒玉醒来时,只静静的坐了一会,便传旨解除了晏尚的禁足。

  并且说,想要见他。

  “殿下大病未愈,好好将养些时候再见太傅也不迟。”

  寒玉没说话,那双只剩暗红色的眸子浅浅落在破军身上。

  苍白的面容,衬着那暗红色的眸子看起来有些诡异。

  像是被封存在黑暗中多年,今日刚刚重见天日的鬼魅。

  只一眼,便将破军扫出了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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