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山后一直有玉萤陪伴在身侧,现如今连玉萤也下山了,沈愿棠有些不适应。

  明明以前也是自己一个人住在禁山上的,现在却不敢了。

  沈愿棠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许是看惯了人间的灯火,所以也眷恋了温暖。

  沈愿棠微微叹了口气,往火炉里添了些炭之后,从一边找了些栗子和红薯扔进炭盆里。

  不过她本人没有坐在火炉边取暖,而是取了温酒坐在窗下看着一局残棋出神。

  这局棋,不止是棋,也是天下霸业。

  每个人都是棋子,只不过有的人跳出了棋局,有的人成为了弃子,也有的人从棋局离开成为了观棋者。

  观棋不语真君子,所以这些人选择了置身事外。

  沈愿棠忽然想起了城门的老瞎子。

  那是位真君子。

  就是嘴皮子太啰嗦了。

  沈愿棠笑着摇摇头,在棋盘角落落下一子,细长白嫩的手指继续玩弄着腰间的平安扣。

  之前出现时作为小茶出场并不是一时兴起随意找的人设。

  而是因为茶大人本身也是清瑶宗的一个职位。

  是下一任宗主的人选。

  清瑶宗的规格和别处的不大一样。

  掌权者是宗主沈愿棠,处理日常事务的却是沈月见这个副宗主。

  宗主之下是七个掌使,手下分别管理七门,每门都有各自的事务,互不相通。

  掌使晋升的唯一方式是成为茶大人,然后才有机会成为下一任宗主。

  江湖,强者为尊。

  只要晋升为茶大人之后就有和宗主决斗的机会,但是成为茶大人的条件只能是上一任宗主指派。

  沈愿棠是个例外,她是清瑶宗的创始者,这些也只是写在门派手册里的东西,并没有亲身实践过。

  而今这个局势,沈愿棠不得不开始考虑下一任茶大人和副宗主的人选。

  南蛮异动,是挑起战争最好的时机,一旦错过,很难再有合适的借口。

  当然,乱局开始,即便北疆是个由江湖人组成的城池也不能抽身事外。

  头疼,一想到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就头疼。

  沈愿棠伸出手轻轻揉着额头,又在棋子密集的地方落下一子。

  宁国前几年内乱后的余波已经完全平息,朝堂内部两派互不侵扰还算安分。

  就算现在出兵,也没什么值得犹豫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可堪大用的人太少了。

  如果永国是患了绝症的狮子,那么宁国就是还未长成的毒蚺,两国相斗得利都不会有好结局。

  想到这里,沈愿棠扶额:还是要吸收人才。

  之前和周远之达成的合约也不知道对方还放不放在心上。

  要是能拉拢这个人过来,想必后续会简单很多。

  沈愿棠暗暗垂眸手里的平安扣忽然间断了绳子,滚落在地。

  “恩?”沈愿棠弯腰要捡,却忽觉心头一阵刺痛。

  那疼痛转瞬即逝,好像是她的一个错觉。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牵引一样,将沈愿棠勾出了门口,看着漫天的繁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忽然,天际滑落了一颗星星。

  尾端留着余晖,从天边转瞬即逝。

  沈愿棠面色一松,更茫然了。

  传说当天空有星星坠落的时候,是圣人陨落了。

  结合刚才的心痛,沈愿棠不禁开始猜想,难道自己周围有圣人?

  并且陨落了?

  沈愿棠想不通。

  半晌后索性放弃了思考,扶着门框回去打算躺下睡觉。

  那一晚,沈愿棠睡的极为安稳,只是她没有发现,在她睡着的时候抽屉里的遗梦珠散发出淡淡光辉。

  窗外一抹金黄色从门缝里钻进来,融进了珠子里。

  自此,遗梦珠才彻底能被凡人所控。

  睡了个好觉的沈愿棠起了大早,提了剑站在门口开始做早课。

  只是她忽然觉得自己脑子里忘记了些什么,仔细去想,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练功怎么可以走神?”沈愿棠暗暗说完,集中注意力练了一遍剑法。

  一遍即止,忽然,她脑海里好像闪过一丝异样。

  这异样让她停止在原地,静静的,静静的合上了眸子。

  沈愿棠感觉到自己的灵台一片空明,就像清明的湖水,没有任何的波澜。

  她就那样站在原地,思考着什么。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沈愿棠开始动了,垂落在身侧的剑尖缓缓上抬,指着面前的虚无。

  不知何方吹来的风朝着剑尖聚集,混着还未融化的白雪,在剑尖凝聚成一团混沌似的云。

  那团云越长越大,越长越大,渐渐的,将沈愿棠本人也吞入了云里。

  云随剑动,剑随心去。

  沈愿棠睁眸,一剑划向面前的虚空,狂风骤然消逝,白云也消散在了风里。

  刚才的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沈愿棠心间一喜:成了。

  幼时练剑,师父总和沈愿棠说归鹤剑最终落在一个‘归’上。

  世上所有的剑法,都是出剑容易,从未有过收剑。

  但归鹤剑不一样,只有会了收剑才算真的学会。

  能因为强者拔剑,也得能为弱者收剑。

  那时沈愿棠并不明白师父的意思:“为了弱者应该拔剑才对,拔剑才能守护住要守的人。”

  师父故作严肃:“有道理,可是咱们的剑法和他们的不一样。”

  师父说:“为弱者拔剑,是施舍;为弱者收剑,才是君王。”

  “不懂。”

  “没事,总有一天愿棠会懂的。”那时师父面上的自豪丝毫不加掩饰。

  时隔多年,沈愿棠重新想起那句话:“为弱者拔剑,是施舍;为弱者收剑,才是君王。”

  此话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沈愿棠默然。

  沉默着回了屋中,放下剑,坐在炭盆前拿起小钳子拨开炭灰,将昨晚的栗子和红薯夹出来放到木盘里。

  用手帕挨个擦了擦炭灰,又温了壶酒才伸手开始剥栗子。

  沈愿棠有些想师父了,不止师父,还有父亲母亲,以及死在内乱里的老城主。

  如果不是永帝,这些人都不会死。

  如果永帝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这些人也不会死的那么惨。

  栗子壳有些硬,沈愿棠用留长的拇指指甲在平的那边划了道长口,用力一挤才剥开。

  经过了一夜的烘烤栗子肉已经变得又软又糯。

  沈愿棠闻了闻味道,满意的将剥好的栗子放在嘴里。

  再来一口温酒,便是沈愿棠最惬意的事情了。

  ‘咚咚!’玉萤敲响了门,“宗主,有贵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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