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梁站起身,为她拉开椅子。

  待她坐下,他又伸出手,作往下按的手势,场面再次安静下来。

  “好了,好了,诸位,春鸣刚才也喊了,钢琴曲也停了,下面该是啥,那就还是啥吧。”

  说完,他屈膝欲坐。

  他的这番话,听在不同人的耳中,意思也不同。

  韩春鸣理解为这是帮他挡灾。

  程健军理解为这是破坏了他在苏蒙面前展示才艺的机会。

  其他人则是理解为下个节目的‘报幕’。

  “等等。”

  忽地,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来。

  “梁子,让一个去m国留学的女生,在我们同学会显摆,这算什么?”

  程健军也不站起来,就是坐着。

  明显地心虚。不要脸。

  一个大老爷们,跟一个女生计较,那你算什么?

  不过他这话,虽然没有契合男同胞的心,倒是契合一部分女性的心。

  女性嘛,相互攀比、嫉妒,很正常。

  何雨梁嘴角微扬,直起腿,轻轻活动了下手指。

  眼神沉下来,平静地看向他。

  “哦,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唰唰唰。

  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到程健军脸上。

  原本欢快的气氛,霎时,变得紧张。

  大河乡的杨Shu记,脸色一变,笑着站起来。

  “嘿嘿,那个,都是同学,健军,没必要这么顶针。”

  “梁子,你先坐下,下……”

  “哎,杨Shu记,话不能这么说,这是梁子跟我顶针,是吧?梁子。”

  没等他说完,程健军唰地一下站起来。

  笑眯眯地看着何雨梁,将锅一把甩走。

  这么好的报复机会,他可不能放过。

  何雨梁微微摇头,嘴角勾起笑容,目光扫视全场。

  冲着杨Shu记微微点头,后者无奈坐下。

  真是天欲使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有三点,程健军是错的。

  第一,是他有祸心在先。

  第二,关小观不出现,他何雨梁也会亲自上。

  第三,杨Shu记明显地打圆场。

  这样德高望重的人,都不尊重,伦理上已经败了。

  不过他也不点明。

  现在这个情况,没必要搞这些口头较量。

  “好好,我顶针。”

  “这样你拿个方法,你说我是向诸位敬一杯赔罪,还是……”

  “都不用,咱俩上去,各自弹奏一曲,大家来评断,输的给赢的叫声爷。”

  他的话让程健军觉得,他在退缩。

  程健军毫不犹豫地打断,提出拼琴。

  顿时,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别人什么想法不细说,韩春鸣算是彻底明白。

  一阵恍然大悟~

  合着要不是刚才何雨梁拦下他,那他现在就已经叫程健军一声爷。

  那他以后,还有什么脸在这片区里混?

  大佬爷们,半开玩笑话地叫女生一声爷,没啥。

  可要是对赌地在公众场合,叫另一个男的一声爷,脸就全丢了。

  不是所有爷们都能屈能伸,有些尊严是一些人最后的底线。

  他看向程健军的眼神立马变了。

  md,这混蛋。

  这是拐着弯地挖坑给他跳啊。

  不对,也怪他自己嘴贱。

  转念一想,他又担忧地看向何雨梁。

  何雨梁初中前是什么情况,他不知道。

  初中以后,那是一清二楚。

  就一句话,压根就没见他摸过琴。

  此刻,何雨梁要是能听见他心里的话。

  立马就能给他怼回去:废话。一架琴都看不见,摸个鬼琴啊?

  “好,没问题,你先,我先?”

  干脆利落,不带半点犹豫,何雨梁随即就点头答应。

  这样的反应,让程健军一愣。

  他这人吧,就是心思多。

  所以永远不走正路。

  “既然方法是我提的,那就你先吧。”

  程健军故作大方地昂了昂下巴。

  这是给自己找退路呢。

  如果他先上,弹得比何雨梁好,不说。

  要死弹得差,那就真是丢人现眼。

  可如果他后上,选择权就在自己手里。

  比如,他可以选择不弹。

  “好,那我就先来。”

  何雨梁一点头,转身就要走。

  关小观立刻捏住他腰间的衬衫,很担心他。

  何雨梁低头,对上那双美目,轻轻拍了下她的手。

  “放心,都是小场面。”

  话语间,强烈的自信感染着他周围的人。

  关小观被熏得脸颊微红,不由地松开玉手。

  伴随着所有人的视线,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舞台,老式的脚踏钢琴。

  真是久违了啊~

  “呼呼~~”

  激动的心跳,让他感觉胸腔有些挤压。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缓缓坐下。

  双手搭上琴键,右脚踩上琴踏板。

  这样的场合,来首什么曲子呢?

  仅仅3秒的停顿,让程健军脸上一喜。

  他以为何雨梁是不会弹,或是记不起来曲目。

  可下一秒,他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

  手指轻拨,脚配合。

  叮叮咚咚的音符从他的手指间,跳跃起来。

  像一个个小精灵,跳到空中,自由地飞舞。

  一瞬间,一场完美的世纪婚礼,缓缓地展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当然,每个年龄段的人,对婚礼的理解、想象都不一样。

  比如杨Shu记,他可能看到的就是大红色的婚轿。

  比如那些女学生,她们可能看到的就是新式婚礼,穿白色婚纱的那种。

  再看看那个弹琴的人,白衬衫、西裤、皮鞋,高大、帅气。

  不就是最好的结婚对象吗?

  尤其是那专注的样子,这一辈子,这些女生都难忘记。

  梦中的婚礼,2分41秒。

  一秒不多,一秒不差。

  弹完之后,所有人都沉浸其中,还在回味。

  只有两人的表情不对。

  一个是关小观,目光紧紧盯着何雨梁。

  周围那些女生看何雨梁的眼神,让她心头小火直冒。

  另一个是程健军,他脸色煞白,眼神涣散。

  自己那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是什么水平,他很清楚。

  根本就不是这首他连听都没听过的曲子的对手。

  “啪啪~”

  “啪啪~”

  “啪啪~”

  “……”

  只有掌声,没有欢呼。

  韩春鸣拍地最激烈,手掌都红了。

  但看到苏蒙粉红炽热的双眼,又连忙用手去遮她的眼。

  在连绵不绝的掌声中,何雨梁微微颔首,健步走向自己的位置。

  路过程健军那桌时,他不提什么对赌,也不提叫不叫爷。

  甚至,连一个正眼都没有递过去。

  他相信,程健军心里有了判断。

  打击人,向来都是无声的打击最致命。

  一落座,关小观立马揽上他的手臂。

  “二哥哥。”

  “嗯?”

  “这样的曲子,只能弹给我听,知道吗?”

  “诶?”

  …………“怎么说?健军,我刚才那声爷,可是实打实的。”

  何雨梁愿意放过程健军,韩春鸣也不愿意。

  他主动挑起这个话茬,意味着两人同一院子里长大的情谊,彻底决裂。

  这话的潜台词很清楚:你程健军既然不上去弹琴,那就老实点,叫声爷。

  “别,春鸣,大度点。”

  苏蒙秀眉微蹙,拉了拉他的衣角。

  这个女人,到现在都没明白,程健军的原意。

  程健军一脸苍白。

  此刻,他的眼神没有涣散,只有恨。

  恨何雨梁破坏了他的表演。

  恨何雨梁当众羞辱他。

  恨韩春鸣非要揪着不放。

  是吧,小人的思维逻辑,就是不一样。

  “我……”

  “梁子,你说句话。”

  程健军干涩的嘴巴微张,刚说一个字。

  苏蒙就将其打断,把皮球踢给何雨梁。

  瞬间,又引起众人的脸色变化。

  所有人的视线重又集中到何雨梁的脸上。

  韩春鸣怔怔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真想当众就质问,为什么要帮程健军?

  考虑到她的面子,又没开口。

  何雨梁内心冷笑一声,面色微冷。

  这个愚蠢的女人。

  真不知道韩春鸣喜欢她哪点?

  想起自己被举报那事,他灵机一动。

  “好,既然你苏蒙也说了。”

  “那这样健军,爷不用喊,等会散了,你跟我去个地方,不用说话,不用做什么,就停留3分钟。”

  “你放心,苏蒙,春鸣,其他想来的同学可以一起来,能行不?”

  程健军脑子里跟浆糊一样。

  苏蒙的话,像救命稻草。

  何雨梁一松口,他立刻点头。

  不让他喊爷丢脸,去哪都行。

  何雨梁露出微笑,轻轻点头。

  今日,干脆一拳将其彻底打倒吧。

  他的目光,又瞄了眼远处的苏蒙。

  这个愚蠢的女人,也该被打打脸,好好清醒清醒。

  一番小闹剧,接下来的节目都索然无味。

  经历这个闹剧,大部分人都在反思自身。

  有些人,认清差距的,决心奋发。

  有些人,看清面孔的,誓意疏远。

  短短10来分钟后,同学会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

  众人不像来的时候,那般热情。

  三三两两,也不逐一打招呼,直接离去。

  “梁子,你是这些人里最有前途的,要继续坚持啊。”

  杨Shu记抓着何雨梁的手,态度很诚恳,眼神很期许。

  他的目光扫向韩春鸣时,是鼓励;扫向程健军时,是失望。

  在大河乡的时候,程健军就一堆破事。

  原以为回了城,他能有长进,岂知是变本加厉。

  “唉~”

  “我走了,别送。”

  “好,杨Shu记,您慢走~”

  “慢走啊,杨Shu记,有空过来玩儿~”

  “…………”

  —————————————————

  傍晚4点多

  韩春鸣三人家的一条街上

  关小观挽着何雨梁的手,走在前面。

  何雨梁也任她挽着,没多想什么。

  韩春鸣、苏蒙、蔡晓丽和杨华建,走在最后。

  中间是程健军,跟犯人似的,被死死盯着。

  随着某个报亭越来越近,他的心慢慢地从胸腔提到嗓子眼,额头上渗出汗水。

  不会吧?

  难道何雨梁和韩春鸣发现了?

  那天,街道上可是没几个人啊。

  与之相对的,是韩春鸣越来越上扬的嘴角,与其他人越来越疑惑的表情。

  同学会上,何雨梁说那话的时候,韩春鸣就猜到。

  “春鸣,到底在哪啊?这都快到你家啦。”

  杨华建有些躁了,他是被韩春鸣拉来的。

  其实,他不是多乐意来看热闹。

  “别急,别急,您受累,再走几步,走几步,嘿嘿~”

  韩春鸣扭过头,陪着笑,神神秘秘的样子。

  墨菲定律,越不想发生的事,越容易发生。

  何雨梁坚信,这个定律应用在小人身上时,会更快。

  最终,他还是停在程健军无比担心的报亭前。

  韩春鸣侧移几步,挡住程健军的后路。

  其余人,包括那个蠢女人苏蒙,都疑惑地看着两人的举动。

  微微弯腰,何雨梁看向里面。

  “大爷,还记得我吗?”

  熟悉的声音,打断来人收拾东西的动作。

  大爷的身形有些蹒跚,主要是年纪大了。

  他慢慢直起腰,循着声音望去。

  哦~,是前段时间经常来的那个年轻小伙。

  “你怎么又来啦?我都说了,那个人是匿……”

  何雨梁会心一笑,让出半身。

  他身后的程健军,顿时映入老人的眼帘。

  只一眼,老头立刻伸出手,指着程健军。

  “哦。就是他,就是这个卑鄙小人。”

  “举报你和韩春鸣的,就是这个小子。”

  韩春鸣的经历与何雨梁一样,只是发生在几天后。

  苏蒙当时也在场,了解一点来龙去脉。

  所以老头一开腔,她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对于两人被举报的是,杨华建等人同样略有耳闻。

  一个大瓜被剖开,他们顿时来了兴趣。

  程健军本就煞白的脸色,现在变得蜡黄。

  脸上坑坑洼洼,就像月球表面一样。

  汗水混合着油螨,滑过那些坑洼。

  这种滑动,引得皮肤一阵瘙痒。

  他的喉结上下游动两次,强行按下不适,镇定表情。

  “大、大爷,您说的什么啊?什么举报,我怎么听不懂呢?”

  抵死不承认是小人惯用的第二手法。

  此刻的程健军,完美将其发挥。

  动作,表情,语气,都很不错。

  “没关系,让老大爷带你去电话局,可以查记录的。”

  轻飘飘地,何雨梁送过去一记重锤。

  只一句,就将其在内心准备的话,全部击碎。

  他腿一软,心一抽,脚下一个踉跄。

  “哟,健军,怎么了这是?真是你啊?”

  韩春鸣立刻伸手,扶住他。

  “什么?你们诈……”

  听到韩春鸣这话,程健军瞪着眼睛,脑仁一阵胀痛。

  竟然是诈他。

  “程健军,你真是个小人。”

  苏蒙脸色难看,第一个站出来。

  指着程健军的鼻子,骂了一句,大步朝着家跑回去。

  与何雨梁擦身而过的时候,她身形顿了下。

  何雨梁连瞧都不瞧她,目光看向杨华建等人。

  “行了,诸位,看完热闹,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改天,请你们下馆子哈。”

  “哎,这可是说好了?”

  “梁子,我现在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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