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只有你案发现场,你要怎么证明?”

  禁闭室里,头顶的摄像头亮着红灯。

  焦同辉将牙缝里的韭菜叶抠出来以后,甩了好几下都没能甩出去。

  最终,他只能借着发火,两手拍在桌子上。

  悄悄把牙缝里的这根韭菜叶,给涂到桌子底下去。

  孟言的观察能力被增强后,将他这个举动尽收眼底。

  难怪都说,课桌地下的葡萄干不能吃。

  这位营长小时候,肯定没少往桌子底下擦过鼻屎,要不然小动作不可能如此丝滑流畅。

  “我没法证明。”

  “所以,你嫌疑最大,我怀疑你合情合理。”

  “疑罪从无,有嫌疑,不代表我有罪,您现在所说的都是推断。”

  “......”

  “做一个假设,如果营长您误入凶案现场,没有监控犯人也跑了,而你救人心切,不小心在凶器上留下指纹,你能自证清白吗?”

  “......”

  营长两次被孟言给问沉默。

  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

  即便是在路上扶个老人,都解释不清,更别说是这种情况下了。

  总有人说,正义虽然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但迟到的正义,还能算正义吗?那是实在兜不住了。

  看着孟言毫无惧色的面庞,清澈透亮的眼眸,焦同辉打从心眼里更愿意去选择相信他。

  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孟言所展露出的能力和优秀,他一直看在眼里。

  但审问,是一个必须要走的流程。

  更何况,摄像机后头还有人在看着,焦同辉也是奉命办事,即便是想放水都做不到。

  至于楚凯是否真的死了,他其实并不清楚,只是在开头用了一个审问小技巧。

  在审讯过程中,可以说出一些虚构的证据来诱导嫌疑人招供,在法律上这并不构成诱供。

  若是嫌疑人否认有犯罪事实经过,则让其陈述无罪的辩解,然后根据其陈述,向犯罪嫌疑人提出问题,在其中寻找漏洞......

  所以,焦同辉目前所做一切,都严格遵守并符合审讯标准流程,除了把菜叶涂抹到桌子底下,并无任何违规。

  焦同辉见直接询问,问不出什么来,于是决定换个思路试一试?

  “行,那就假设你是无辜的。你说你半夜睡不着,想上去抽根烟,所以无意间撞见楚凯寻短见?”

  “是的。”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清楚。”

  孟言摇头:“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很痛苦,很绝望。”

  焦同辉皱着眉头:“你的意思是,楚凯经历了什么重大打击,迫使他想不开?那怎么就刚好这么巧,被你给撞上了?”

  孟言也觉得很操蛋,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巧!

  他现在很想知道,先前究竟是哪个王八蛋,蹲在厕所最后一排抽烟的。

  要不是那家伙,自己拉个屎,抽完烟就回去睡觉了,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但孟言心中还有一个矛盾的点,那就是如果你提前知道身边有人即将出事,并且有可能会把你牵连进去,你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

  禁闭室楼下是一间小会议室,前面的投影正在播放监控拍到的那一幕。

  前来调查此事的保卫部门干事黄卫东,和两名下属全程面无表情。

  审讯的基本流程,都是疑罪从无。但在规定允许范围内,也可以通过让对方自证清白的方式,让嫌疑人辩解。

  目前看来,这个新兵的回答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可言,心理素质也很强。

  但案件疑点重重,再加上孟言夜里出现时间过于巧合,所以......

  “这么问,怕是问不出结果了,还是把人带回去审问吧。”

  黄卫东站起身,告知教导员陆杉,回头有结果了保卫部门会第一时间联系他们。

  保卫部门专门负责处理,部队里的刑事案件侦查。

  这件事影响比较恶劣,事发后上面就立即成立了调查小组,准备彻查此事。

  而把人带回审问,符合保卫部门的审讯查案流程,嫌疑人和所属单位应当积极配合取证。

  “慢着。”

  “怎么了?”

  “查案可以,但这个兵不能让你带走,带走了性质就全变了。”

  见对方有意阻挠,黄卫东脸色变了变:“陆教导员,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焦同辉结束对孟言的问话,大步从外面走进来。

  “我们教导员的意思是,想要查案就在新训基地里查,除非证据确凿,否则我们不能把人交给你们。你们有你们的规矩,合成七旅也有合成七旅的规矩。”

  听到这话,黄卫东一巴掌拍在桌子,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但很显然,他的气势根本唬不住两人。

  这里是合成七旅的新训基地,即便是保卫部门的人来查案,也必须遵守这的规矩。

  孟言目前的情况,只能叫有嫌疑,并不是真正犯了罪。

  疑罪从无,拿不出确凿证据,凭什么把人带走?

  若是回头对这个新兵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心理阴影,那又该如何去解决?

  但黄卫东明显也不是吃素的,他办案多年,公正严明,再加上手续合法合规,所以他不可能在这让步。

  “那我问你,凌晨一点多两人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天台上?”

  “不知道。”

  “据我了解,上个月三班和九班因为流动红旗的归属问题,是不是产生过一些言语上的摩擦?”

  “是。”

  “那我是不是可以怀疑......”

  “你说你怀疑,你认为,这不行。”

  焦同辉看了眼屏幕上,安安静静待在禁闭室里的孟言,打断他的话:“办案讲究证据的,线索,猜测,和怀疑,都不能作为证据。”

  陆杉喝着茶,抬头看了他一眼:“黄干事,我来告诉你什么是证据,你得有证物,有痕迹,证人证言,被害人陈述的事实经过。否则,一切都只是你的推断,仅凭怀疑和猜测就想把人带回去,这不合规矩。”

  “......”

  黄卫东被说的哑口无言,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两人。

  不论是逻辑,还是思路,都很清晰。

  难怪能被派来新训基地,担任主官。

  看来,这二人在原部队里,也都是佼佼者。

  但黄卫东本人也是出于对案子的负责,对于孟言并没有任何偏见。

  作为侦查人员,他坚守疑罪从无的准则,但也必须去合理怀疑任何一个嫌疑人。

  如果,侦查人员上来就把所有嫌疑人当成完全无辜,轻声细语,和颜悦色,那任何一个案件都不可能有实质性进展。

  雷霆雨露,俱是天威,黄卫东准备把人带走,也只是想要吓唬吓唬孟言,看看能不能让他害怕惶恐,从而得到一些新的内容。

  而这,也是大部分审讯办案人员,经常用的技巧,目的是为了尽快破案探寻真相。

  但黄卫东清楚,双方所处立场不同,合成七旅也并非是什么软柿子。

  但总不能因为双方各执一词,就导致调查工作受阻?

  于是,为了能尽快把这个新兵带回去审问,黄卫东干脆尝试转变思路,用起了激将法。

  “二位极力阻拦,不让我把人带回去问话,是不是担心案子定性后,会影响你们的前途?”

  “还是说这个叫孟言的新兵,有什么深厚背景,让你们如此忌惮?”

  焦同辉和陆杉对视一眼,对于这种小伎俩,实在是有点想笑。

  他们两人,原本职务一个是旅里参谋长,一个是十多年的老政工。

  黄卫东在他们面前玩儿激将法,属实是有点班门弄斧了。

  “黄干事。”陆杉耐着性子解释:“从始至终,我们就没有不配合你办案的意思,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也希望尽快搞清事实真相。”

  “保卫部门处理的都是刑事案件,拘押缉拿的也都是重犯,孟言只是一个新兵,内心承受能力有限。”

  “况且,万一最后调查结束,发现人是无辜的,对于哪一方都会闹得很不好看。”

  “我有个建议,你看,能不能这样......”

  就在这时,营长焦同辉口袋里手机突然响起。

  他拿起一看,是一连长打来的。

  “喂......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你说什么?人没死,抢救回来了?!”

  “手术顺利,马上转到IcU观察?好,好,好,太好了!”

  这一刻,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尤其是黄卫东黄干事,激动的两眼放光。

  证人还活着,那这个案子就好办多了,只要双方对一对口供,一切真相大白。

  焦同辉在电话里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叮嘱他们这两天就守在医院里。

  等生命体征逐渐稳定后,立即联系楚凯家属,把真实情况告知人家父母。

  另外,不论是治疗费,还是住院费通通部队承担。

  电话挂断,黄卫东疑惑的看向焦同辉:“焦营长,你刚在禁闭室里,不是说人已经......”

  焦同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询问得讲究技巧,我故意往严重了说,就是想看看孟言是什么反应。你不是专门查案的吗,连这个都不懂,你这怎么能让我们放心,让你把人带带走?”

  被反呛了一下的黄卫东面露尴尬,但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他对于焦同辉能够不偏不倚,例行公事的行为,还是表示了赞扬。

  也正如他所说,他从始至终就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只是站在公理这一边。

  黄卫东立马询问:“那像楚凯这样的情况,需要在IcU观察多久?医生有没有说,大概多久能醒?”

  焦同辉说:“短则四五天。”

  黄卫东大喜过望:“那最长呢?”

  焦同辉:“最长,可能得一两年。”

  黄卫东:“......”

  你是不是在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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