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亮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

  “金婆婆,本官再问你。昨夜三更时分,你可听见隔壁有什么动静?”

  金婆婆摇摇头:

  “民妇年纪大了,睡得沉,没听见。”

  “那你儿子昨夜是否在家?”

  “不在。”金婆婆老实说道,“他已经有好些天没回家了。民妇和儿媳素娘在家过日子,早就不管他了。”

  许嘉亮点点头,看向曾怀仁:

  “你还有什么话说?”

  曾怀仁吓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突然爬起来就要往外冲:

  “我不服!我不服!你们串通好了要害我!!”

  旁边的官差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按倒在地。

  “放肆!!”许嘉亮一拍惊堂木喝道,“公堂之上,岂容你胡闹!”

  曾怀仁被按在地上,还在死命挣扎:

  “大人我冤枉!我真冤枉啊!我就翻了个墙,什么都没干!是她!她砍了我好几刀!真要论伤人,她也伤了!”

  闻言,许嘉亮看向凌笃玉问道:

  “凌姑娘,你怎么说?”

  凌笃玉行礼,有理有据地回应道:

  “大人,根据古蜀城律法第三章第五条:夜入民宅,持械行凶,主人自卫不负刑责。民女当时只是自卫罢了。”

  “她胡说!”曾怀仁喊,“明明是她先动的手!”

  “那你告诉我,”凌笃玉突然转身,看着曾怀仁,声音沉稳,“你三更半夜翻我家墙,怀里揣着砖头还带着绳子是想干什么?难不成…..来找我聊天?”

  曾怀仁被凌笃玉这话给问住了。

  “还有,你说你走错了门。”凌笃玉继续追问,“那我问你,我家院门朝哪开?院里有几间房?院里种了什么树?”

  “我……我……”

  曾怀仁答不上来。

  “你答不上来,是因为你不是走错了。”凌笃玉声音冷下来,“而是你已经是盯了我好几天,知道我独居,知道我小叔叔不在家,所以想绑了我等他回来要钱!我说得对不对?”

  曾怀仁脸色由白转青,瘫在地上,不吭声了。

  许嘉亮看在眼里,心里有数了。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

  “曾怀仁,你夜入民宅,持械行凶,证据确凿。按律当杖三十,收监三年。”

  听到判决结果,曾怀仁惊得浑身一抖,两眼一花,感觉自己这一生都结束了!

  “但念你犯事未遂,且身上有伤……”许嘉亮顿了顿,“改为杖二十,收监两年,你可服气?”

  曾怀仁满脑子都是自己彻底完了,顾不上狡辩。

  “凌笃玉。”许嘉亮又看向她,“你自卫伤人,合乎律法,无罪。然,出手过重,本官训诫你一句,如下次再遇此事,当以制服为主,莫要轻易动刀。”

  “民女谨记。”

  凌笃玉行礼。

  许嘉亮点点头,正要拍惊堂木结案……

  “大人!大人!”曾怀仁突然又大喊起来,“我还有话说!”

  “说。”

  曾怀仁抬起头,双眼通红:

  “她……她绝对不是普通人!她武功高强!大人您想,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能把我伤成这样?”

  “她肯定有问题!大人您去查查她!她说不定就是逃犯!是江洋大盗!”

  凌笃玉眼神一冷。

  找死!!

  许嘉亮皱眉喝道:

  “曾怀仁,你休要再胡言乱语!”

  “我没胡说!”然而曾怀仁却继续鬼叫道,“她小叔叔也好久不在家了,整天神神秘秘的!她们一家肯定都有问题!大人您快查啊!”

  关于曾怀仁说的这些…..自己还是谨慎点为好,于是许嘉亮看向凌笃玉又问道:

  “凌姑娘,你小叔叔是做什么的?他为何不在家?”

  凌笃玉面色平静,回答自然流畅:

  “回大人,民女小叔叔是做药材生意的,常年在各地跑。如今去了南边收药材,已有半月未归。”

  “药材生意……”许嘉亮沉吟,“可有路引?可有过所?”

  “都有。”凌笃玉没有半分犹豫道,“都在家中。大人若需要查验,民女可以取来。”

  许嘉亮摆摆手:

  “不必了。”

  随即,他怒斥曾怀仁:

  “你无凭无据,诬告他人,罪加一等。再加杖十。”

  曾怀仁都傻眼了:

  “大人!大人我真没胡说!您信我啊!”

  “拖下去!”

  许嘉亮对他的忍耐已到极限,立即下令。

  两个官差上前把曾怀仁拖了出去。

  很快,外面便传来打板子的声音和曾怀仁的惨叫声。

  金婆婆站在堂下听着儿子的惨叫声,身子晃了晃,差点儿摔倒。

  凌笃玉伸手扶了她一把。

  金婆婆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轻轻挣开了。

  许嘉亮叹了口气:

  “金婆婆,本官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律法如此,你儿子犯了法,就该受罚。”

  金婆婆低着头哽咽道:

  “民妇明白……多谢大人。”

  “回去吧。”许嘉亮说,“好好过日子。”

  “是。”

  金婆婆行了个礼,转身就往外走。

  背影佝偻,脚步沉重。

  凌笃玉也行礼告退。

  出了大堂,走到院子里,看见儿子的惨样,金婆婆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继续往外走。

  凌笃玉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衙门。

  到了街上,金婆婆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凌笃玉。

  “丫头……”她声音沙哑,“我……我对不住你。”

  凌笃玉摇摇头:

  “婆婆没有对不住我。”

  “是我教子无方……”说着,金婆婆眼泪又掉了下来,“养出这么个孽障东西……差点害了你……”

  “是他自己的选择,与婆婆无关。”凌笃玉说,“婆婆回去好好歇着吧,素娘嫂子还在家里等你。”

  金婆婆抹了抹眼泪,点点头,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道:

  “丫头……你……你一个人,往后小心些。”

  “嗯。”

  凌笃玉点头。

  看着金婆婆走远,凌笃玉才轻轻吐了口气。

  外面的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了,自己该回家了。

  随后,她也往青玉巷方向走去,刚走了几步就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凌笃玉回头,看见衙门对面的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个人,正端着茶杯往这边看。

  是灭。

  凌笃玉只当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走到半路,灭从后面跟了上来,走在凌笃玉身边。

  “小小姐没事吧?”

  他关心道。

  “没事。”凌笃玉低声道,“衙门判了他杖三十,关两年。”

  灭点点头:

  “便宜他了。”

  凌笃玉没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走到了青玉巷口,凌笃玉开口道:

  “你回去吧,我到家了。”

  灭点头,却没走:

  “小小姐,今天的事……公子若是知道了,会怪我没护好您。”

  “等小叔叔回来,我会跟小叔叔说都是我自己的主意。”凌笃玉轻声安慰他,“你不用担心。”

  灭看着凌笃玉沉静的侧脸,突然笑了(虽然只是嘴角动了动):

  “小小姐越来越像公子了。”

  凌笃玉愣了愣:

  “像吗?”

  “像。”灭说,“做事干脆,不留后患。”

  凌笃玉被他说的也逗笑了:

  “呵呵,快回去吧。”

  “好!”

  灭转身走了。

  凌笃玉快步回到自家院子,她锁好了门。

  院里槐树下,地上还有些血迹,凌笃玉打水拿着扫帚,把地上一点点地刷洗干净。

  做完这些,她坐在檐下的椅子上看着干净的院子,发了会呆。

  然后起身,进屋生火做饭。

  日子还是得过,只是从此以后,巷子里的邻居们看自己的眼神,大概会不一样了。

  一个能独力制服歹徒的姑娘…..不管怎么想,都会觉得不简单。

  凌笃玉往锅里下了把米,盯着灶膛里的火,眼神平静。

  不简单就不简单吧。

  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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