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声势浩大的生辰朝贡,早已宣告结束。

  各国使者被安排在鸿胪寺精心准备的驿馆里,可以选择在京城盘桓一段时间,也可以选择立刻返程。

  对此,大明方面并没有硬性规定。

  毕竟随着近些年大明的国力蒸蒸日上,那些边陲小国借着朝贡的名义,来大明搞搞旅游,甚至一来就是数百人,拖家带口,早就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使团的人员构成,也从了之前的单纯外交人员,变成后来的各国权贵,甚至国王都亲自来亲近这个全世界最伟大的帝国,在京城富庶之地,流连不去,赞叹不已。

  然而紫禁城中,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忙了一天的大明皇帝朱元璋,并没有就寝休息,而是神色凝重,看着铺在桌面上的那张极其详尽的海图。

  这一次,大明的征程,真的是星辰大海。

  古里、柯枝、锡兰……

  澳洲、美洲……

  刚果河流域,津巴布韦王国……

  君士坦丁堡、好旺角、里斯本……

  秦枫,你也不演了,是吧?

  朱元璋在明亮的烛光中,抬起头,脸上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是的,这张远远超过了目前大明能够探索范围的详细海图,只能是出自大明国师秦枫之手。

  原来,我泱泱大明,万里神州,在整个世界的范围内,竟是……如此小的一块地方?

  朱元璋当然不是第一次打开这张海图,或者说,是世界地图。

  但每次都会兴起同样的念头,祖祖辈辈生活的这片广袤的土地,本以为这里便是天下之大,周边纵然也有些不起眼的小国,但都是蛮夷野人,是不毛之地,无需在意。

  可是现在,当世界地图呈现在面前的时候,朱元璋才赫然发现,如果从世界范围来看,他辛辛苦苦打下的大明江山,竟然连十分之一的面积都够不上,而且是远远够不上!

  有朝一日,咱要让这地图上,所有适合人类生存的土地,都插上大明的旗帜!

  自从看到这张详细地图之后,这个宏伟得近乎无法实现的愿望,便在朱元璋心中生根发芽,且越来越清晰。

  只是不知,有生之年,还有没有希望看到那一天?

  朱元璋忽地叹了口气。

  御书房的桌案上,有铜镜,光可鉴人。

  朱元璋乃是当世最伟大的军事家,政治家,平常自然不会效仿那些小儿女的行径,还要来一套顾影自怜。

  可是这个深夜,他的目光却是第一次瞥向那面只是用来装饰的铜镜,看着那张熟悉也陌生的面容,虽然眼眸中充满了睥睨天下,开疆拓土的霸气野望,但同样在额角出现了几缕白发。

  老了呢……

  或许,咱真的看不到那一天了。

  不过,咱有儿子,儿子后面还有孙子,最多到雄煐那一代,一定可以完成这张地图的全面征服,让这个全新的更广阔的天下,全都属于咱一手建立的大明!

  一念及此,朱元璋胸中燃起豪情万丈,忽地站起身来,大声叫道:“来人呐!”

  侍奉的小太监慌了神,忙不迭快步赶到,听皇帝吩咐。

  “去把太子给叫来,现在,立刻!”

  “嗯……还有老四,还有魏国公,还有……”

  朱元璋一口气点了许多名字,都是朝廷重臣,或者手握兵权。

  不到一个时辰,这御书房内已经挤满了人,俨然成了小小的金銮殿,众人神色微微迷惑,不知道遇到了什么紧急事情,竟然让这位皇帝陛下,连次日早朝都等不得?

  朱元璋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缓注视着这些忠心的臣子。

  唔,标儿真的长大了。

  哈哈,天德也是真的老了……

  年轻的和年老的站在一起,对比颇为鲜明,让朱元璋心中又是一番感慨,但很快收拾心神,拍了拍桌上的那张详细的世界地图,肃容道:“这张图,大家都拿到了吧?”

  秦枫手绘,工部主持描摹复刻,自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制作了数份,能够有资格被朱元璋深夜点名的,都看过这张地图。

  此刻闻言,众人神色微微一凛,隐约猜到了这位皇帝的意思。

  尤其是魏国公徐达等人,一路腥风血雨跟着这位皇帝走过来,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明年,洪武十五年。”朱元璋一开口,御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彻底安静下来,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叽叽喳喳,都全神贯注聆听皇帝的话。

  “南方已定,兵甲已足,东南亚海上诸国,都可以成为我大明的补给站,工部打造的全新蒸汽式海船,也经过五次换代,如今已经拥有了远航深海的能力。”

  “所以,是时候了。”

  “现在把你们叫过来,主要是议一议,明年我大明扬帆起航,战略的方向,应该首先选择哪里?”

  嘶!

  众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难怪夤夜召见,居然是这么重要的议题!

  虽然早朝的场合更加正式,但御书房内深夜召见,显然是陛下对他们的倚重,唯有让众人更加热血沸腾,每个人都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可是,这么重大的议题,谁敢首先表态?

  众臣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竟是同时沉默下来,让御书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甚至些许尴尬。

  朱元璋也不着急,面前放着那张大家都知道内容的海图,目光在众臣子身上逡巡,并不催促,只是等待着首先发声之人。

  “父皇。”

  过了许久,第一个开口的竟然是四皇子朱棣,这位曾经在安南建立不凡功勋,最近更是厉兵秣马,几乎是钦定的远航舰队总统帅的年轻皇子,打破了御书房的趁机,顿时将无数目光都吸引过去。

  这……对吗?

  心思通透而敏锐的朝廷重臣,仿佛嗅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众所周知,陛下龙精虎猛,不论是之前南征北战时,还是后来南面称尊后,不但在朝政方面表现出异于常人的精力,在床帏之间,也远胜俗夫。

  迄今为止,陛下一共有皇子二十四人,皇女十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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