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静还想借着亲哥飞黄腾达,找个好人家,如今孟南洲失去科举资格,这辈子跟做官无缘,但凡门第高些的人家,哪个肯娶她过门。

  失落像是席卷而来的狂风,几乎将孟思静摧毁。

  为什么会这样?

  冯知意不是说,她哥必定高中状元,日后位极人臣吗?

  她哥做不了官,一个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日后能干什么?

  孟思静泪如雨下,扑在孟母怀里,泣不成声:“娘,怎么办,我们日后怎么办?”

  孟母正烦躁,被孟思静的哭声扰得更加不悦,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哭有什么用!”

  这两日她们连住客栈的钱都是欠的,就等着孟南洲高中后,客栈掌柜溜须拍马减免房费,如今二人身上最后一点银子买了新衣,去哪找银子。

  还有!

  孟南洲还在牢狱中,不知道会被扣押多久,打听消息,疏通关系,都要用银子。

  家里还有个刚出生的小的,一个坐月子的大的,每日银子流水花出去……冯知意这贱人,就是她一天到晚在耳边说她儿子此次一定能考中状元,她才敢花钱没顾忌。

  没错,都怪冯知意。

  丧门星,自从娶了她,家里过的一日不如一日,再看程四娘,离开她儿子后,店面越开越多,钱堆山码海了吧,仔细看,好像连脸上的伤疤也淡得几乎看不清了,站在那儿,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女。

  身旁的小赔钱货,也养得水灵,没了从前皮包骨的丑态。

  这一切,本应该都是她儿子,都是她孟家的产业。

  若不是冯知意蓄意勾引,惹得她儿子婚内出轨,也不会有之后一大堆糟心事。

  是冯知意这个孤女偷走了孟家的气运,没错,一定是这样。

  思及此,孟母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像是找到宣泄口一般,往客栈方向冲去。

  留在客栈照顾儿子的冯知意,还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

  孟南洲先来的京都,在考试前夕,她们决定一起去京都看榜单,虽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冯知意还是想亲眼看到这辈子重新选择的男人功成名就。

  是以,她拿出所有存银,带着孟家母女一起上了京。

  为了给孟南洲惊喜,她事先并没有告知几人来京,就等着发榜这一天,出现在孟南洲面前给他惊喜。

  所以孟南洲被官府关押的事,一直没传到几人耳中。

  冯知意轻轻摇晃着怀中的婴孩,哼着一支江南小调。

  窗外的秋阳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客栈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安儿乖,爹爹马上就要高中回来了。”她低头亲吻婴儿光洁的额头,嘴角噙着掩不住的笑意,“等爹爹做了官,咱们就能住大宅子,给你请最好的奶娘和先生。”

  孩子在她温柔的歌声中渐渐合上眼睛,小拳头松开了,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冯知意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床榻上,掖好锦被,这才直起有些酸痛的腰。

  “姑娘,要不要先用些点心?”丫鬟琼枝轻声问道,“您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冯知意摇摇头:“等西洲和婆母她们回来再吃吧,吩咐店家置办的酒席,准备好了吗?”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希望能透过重重屋宇看到放榜的广场。

  琼枝瘪瘪嘴:“别提了,掌柜的看我们好几日没交房钱,非让我先拿出酒席银子,才肯为我们准备。”

  冯知意冷哼一声:“眼皮子浅薄的东西,日后巴结都赶不上趟!”

  琼枝边给主子顺气,边安慰道:“别跟他们一般见识,等姑爷中一甲的消息传来,看他们还敢不敢猖狂,奴婢非好好臊一臊掌柜的不可!”

  二人正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房门突然被\"砰\"的一声踹开。

  冯知意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只见孟母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双目赤红,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得沟壑纵横。

  “婆母?怎么了?是不是西洲他……”冯知意的话还没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就扇在了她脸上。

  火辣辣的疼痛让冯知意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桌角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孟母已经扑上来揪住她的头发,另一只手狠狠地掐她的胳膊。

  “丧门星!扫把星!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孟母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唾沫星子喷了冯知意一脸,“自从你进了我孟家的门,就没一件好事!现在连我儿的前程都毁在你手里!”

  柳婉如被打懵了,只能本能地用双臂护住头脸。小翠冲上来想拉开崔夫人,却被一把推开,撞在墙上。

  床上的孩子被惊醒,“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哭声似乎更加刺激了孟母,她松开冯知意的头发,转而抄起桌上的茶壶就要往孩子那边砸去。

  “不要!”冯知意尖叫一声,好在茶壶打偏了,并未伤到孩子,却还是将刚睡醒的娃娃吓了一大跳。

  冯知意此刻顾不上大哭的儿子,颤抖着声音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孟母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突然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只剩下孟思静魂不守舍:“完了……全完了……我哥被革除功名,还要下大狱……我的荣华富贵彻底没了……”

  冯知意如遭雷击,床榻上的孩子哭得更厉害了,但她已经听不见。

  耳边只有嗡嗡的响声,仿佛有人在她脑袋里敲起丧钟。

  “革除……功名?”她机械地重复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不可能,他中状元了,他不是会中状元的吗?”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带来的晦气!”孟母又激动起来,指着冯知意的鼻子骂道,“是你一天到晚说我儿会中状元,弄得他压力大,吃不好睡不好,情急之下走了歪路……”

  冯知意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他……他不会……”

  孟母捶胸顿足:“舞弊!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居然舞弊!被当场抓了个正着!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了,他的仕途彻底完了,你诰命夫人的美梦也到头了,我们全都完了,哈哈哈……”

  孟母又哭又笑,像是疯癫了一般。

  这个消息如同一桶冰水浇在冯知意头上。

  科举舞弊是大罪,轻则革除功名永不录用,重则流放充军。

  孟南洲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那她当初选择孟南洲,岂不成了笑话?

  一个入不了仕的男人,跟废物有何区别?

  她现在回侯府还来得及吗?

  她现在当回侯府嫡小姐,还有机会吗?

  就算入不了东宫,嫁个有前途的进士,对永乐侯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就在这时,客栈楼下又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上楼。

  几个身着皂隶服饰的官差出现在门口,为首地亮出一纸公文。

  “孟冯氏、孟柳氏听令!孟南洲科举舞弊一案,着令查封孟家全部财产,家属即刻离京,不得延误!”

  冯知意双腿一软,官府的人怎么会知道她们住在这儿?

  明旨一发,她就是孟南洲板上钉钉的夫人,就算回了侯府,也没用了。

  孟母和孟思静则直接晕了过去。

  官差冷眼旁观,厉声道:“给你们一个……半个时辰收拾细软,过后官家就要拿人了!”

  待官差离开,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冯知意机械地收拾着孩子的衣物,脑中一片空白。短短一个时辰前,她还做着官夫人的美梦,现在却要沦为罪臣家属,被驱逐出京。

  她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繁华的京城街景。

  恰在此时,一队喜气洋洋的人马从街上经过,敲锣打鼓,高举“两榜第一”的牌子。

  “听说金科第一是永乐侯府的新女婿,”琼枝小声说道。

  冯知意苦笑一声。

  命运何其讽刺,曾经被她百般嫌弃的穷举子,摇身一变两榜第一,很可能明朝就是状元,而她自诩重生慧眼识珠的孟南洲,却因为舞弊而身败名裂,沦为笑柄。

  她不能跟着孟南洲吃苦受罪,她要回侯府。

  依照上一世秦家夫妻对她的态度,只要她不吵不闹,多说这些年的不易,她们肯定会给她一席之地。

  当个侯府锦衣玉食的千金,不比跟着孟家吃苦受罪强多了吗?

  至于孩子……

  既然是孟家的骨血,那就留在孟家……

  她这辈子注定是为自己而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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