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的脚尖在雪地上碾出半寸深的沟壑。

  星陨阁的轮廓终于在晨雾里显形时,他喉间的腥甜险些涌上来——自轮回井出发后,他连催三次雷火遁,寒魄剑的剑脊都被灼出了焦痕。

  停下!柳如是的惊呼混着寒风灌进他耳中。

  林玄猛地刹住身形,玄色衣摆扫过雪地,在身后划出半圈冰痕。

  抬眼望去,原本青瓦白墙的星陨阁此刻像被浸在墨色潭底——暗紫色星光从四面八方涌来,凝作锁链状,缠在飞檐、窗棂、阶前铜鹤的脖颈上,最终汇聚向阁楼顶端那座十二角星象台。

  这是星图共鸣阵。柳如是的手指深深掐进古籍边缘,星纹在纸页上泛着幽光,天道轮盘要借星图之力锁定活坐标,苏姑娘......她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必须在星月交汇前破坏阵法,否则轮盘会顺着星轨啃食她的命盘。

  林玄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另一种韵律——那是苏清浅的剑意,像被铁索捆住的困兽,在星陨阁深处撞出闷响。

  雷罚剑灵的灵体突然泛起细碎电弧,发梢无风自动:师尊,她的剑元在衰竭!

  有东西在吸她的神魂,像......像当年封印你的天道锁链!

  秦雨桐。林玄转头时,鬓角碎发结的冰碴子簌簌落下,带你的人从西侧暗河摸进去。

  星陨阁每夜子时换巡夜护卫,口令是星落九渊

  怎么知道的?秦雨桐解外袍的手顿了顿。

  苏清浅昨日传讯里写的。林玄摸出怀里皱巴巴的信笺,上面墨迹未干,她说若遇危机,暗河第三块青石板下有备用钥匙。他的拇指擦过信尾两个小字,指腹微微发颤。

  秦雨桐扯下颈间兽纹面巾,用锅底灰抹了脸:带三个兄弟扮护卫。她朝身后三名赤焰战士点头,只问口令,不问来路——你们耳力够吗?

  为首的战士拍了拍腰间兽牙短刀,若遇天道宫的人......

  林玄吐出一个字,寒魄剑嗡鸣着震开半寸剑鞘,雷火顺着剑刃窜上他手背,但留活口问苏姑娘位置。

  明白。秦雨桐的铁剑与战士们的佩刀相击,溅起几点火星,半个时辰后祭坛见。话音未落,四人已融入雾中,只余雪地上几串极浅的脚印。

  周若曦。林玄抬头望向星象台,那里的星光锁链最是密集,阵眼在阁顶星晶古碑。

  怎么知道的?周若曦正蹲在雪地里研究脚印,闻言抬头,发间银铃轻响。

  苏清浅说过,星图共鸣阵的阵眼必须嵌星晶。林玄指腹抵着眉心,那里跳得厉害,她上个月在信里提过,星陨阁藏星晶的地方在......

  在飞檐第三重瓦下!周若曦突然笑了,从腰间摸出半根星兽脊骨磨成的骨片,我上个月替她修机关时见过!她三两步跃上旁边老槐树,枝桠被压得吱呀响,等我切断星晶能源,你们就冲——记得护着我脑袋!话音未落,人已像只灵猫般窜向阁楼飞檐。

  雷罚。林玄转向剑灵,后者正握着寒魄剑剑柄,灵体表面的电弧噼啪作响,你去正面引开守卫。

  用雷火剑势,越招摇越好。

  那你呢?雷罚剑灵急了,你要一个人闯祭坛?

  苏清浅在祭坛。林玄解下腰间红绳,轻轻系在雷罚剑灵腕间,柳如是今早说红绳系命,你替我戴着。他的声音突然放轻,像怕惊碎晨雾,我在井里听见天道轮盘的声音了,它在等苏清浅的命盘做最后一块砖。

  雷罚剑灵的灵体晃了晃,指尖抚过红绳上的冰碴:我引开守卫后,从东侧偏殿杀进去。她突然握住林玄手腕,灵体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师尊,若遇到天道宫的人......

  林玄重复,转身时寒魄剑彻底出鞘,雷火在剑刃上凝成赤金弧光,但留活口问阵眼位置——不过现在,不用了。

  他话音刚落,阁楼顶端突然爆起刺目白光。

  周若曦的笑声混着星晶碎裂声炸响:阵眼断了!

  林玄,冲啊——

  林玄足尖点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向星陨阁正门。

  雷罚剑灵的雷火剑势几乎同时炸开,东侧偏殿传来守卫的惊呼:有刺客!

  护着星象台——

  他撞开朱漆大门的瞬间,血腥味扑面而来。

  秦雨桐的铁剑正架在一名灰袍老者颈间,老者喉结动了动:苏清浅在......星象祭坛,被星魂锁困着。

  谢了。秦雨桐反手一剑刺进老者心口,但我还是要杀你。她转头对林玄笑,脸上血污未干,祭坛在顶楼,楼梯口有三个天道宫死士。

  林玄的回答是一声剑鸣。

  寒魄剑扫过楼梯口,雷火所过之处,死士的刀剑寸寸崩裂,身体被掀飞撞在墙上,没了声息。

  他冲上顶楼时,星象祭坛的门正缓缓闭合,门缝里漏出的星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清浅!他撞开大门,风卷残云般扫落左右持剑的天道宫弟子。

  祭坛中央的星图阵盘上,苏清浅被九道星光锁链捆在青铜柱上。

  她的面纱已被掀落,苍白的脸上沾着血渍,眉心有团暗紫色光斑正缓缓扩散——那是星魂锁的印记。

  林......玄。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别过来......轮盘要......

  闭嘴。林玄的指节在剑柄上扣出青白,我来带你走。

  放肆!一道苍老的声音从祭坛后方传来。

  白眉白须的天道宫大长老从阴影里走出,手中持着半块星图碎片,林青玄的残魂也配坏我大事?他指尖掐诀,星图碎片突然泛起血光,星图共鸣阵虽断,但轮盘的影子早烙在剑墟万域的命格里了!

  林玄没有说话。

  他的瞳孔里映着苏清浅逐渐涣散的眸光,耳中只有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像战鼓在催命。

  寒魄剑突然发出龙吟,雷火顺着剑刃窜上他手臂,在掌心凝聚成赤金剑丸。

  他轻声说。

  剑丸破空的声音比惊雷还响。

  天道宫长老的法诀刚掐到一半,胸口就绽开血花。

  他踉跄后退,星图碎片跌落在地,摔成三片。

  林玄的身影已闪到苏清浅身边,寒魄剑横扫而过,九道星光锁链应声而断。

  疼吗?他接住她软倒的身子,掌心按在她后心输送剑元。

  苏清浅的体温低得吓人,指尖还攥着半块星图碎片,别怕,我们回剑仙宫,我......

  晚了。天道宫长老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他的手无力地指向虚空,那里有几片星图碎片正缓缓融入黑暗,轮盘的影子......早就......话音未落,生机彻底消散。

  林玄的脊背绷紧。

  他能感觉到天地间有某种古老的存在正在苏醒,像沉睡千年的巨兽,在云层后睁开了眼睛。

  但此刻他怀里的人更重要——苏清浅的睫毛上凝着冰晶,正缓缓闭合。

  清浅,看着我。他低头轻唤,拇指擦去她嘴角的血渍,我带你回剑仙宫,让柳如是给你熬补魂汤,慕容烟铸新剑......

  苏清浅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勾住他的衣襟。

  她的唇瓣动了动,他凑过去,听见极轻的一声:......冷。

  林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解下外袍裹住她,将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

  寒魄剑自动飞回剑鞘,雷火在剑脊上凝成暖光,替两人驱散寒意。

  他转身走向祭坛大门,脚步稳得像山。

  身后,星图碎片融入虚空的地方,暗紫色的云正越聚越厚。

  但此刻他怀里的温度,比什么都重要。

  阁楼外,雷罚剑灵的雷火剑势仍在轰鸣。

  秦雨桐的铁剑挑翻最后一名守卫,冲他比了个手势。

  周若曦从飞檐跃下,手里还攥着半块星晶,笑得见牙不见眼:走啊!

  我让慕容烟备了十坛醉星酿——

  林玄没有回应。

  他抱着苏清浅走出星陨阁时,晨雾刚好散开。

  第一缕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将他外袍上的血渍染成暖红。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端,暗紫色的阴影正缓缓舒展,像只即将收拢的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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