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旷听完秦巧梅的话又开始缄默。
“不种地，没吃没喝，只能用钱买。”
陆旷声音很低，想法很简单，他只有木匠活这个手艺，但是一套家具打完之后，能用几十年，生产队里就这么多人。
打一年家具、打一辈子家具，也就只能赚那么多钱。
而且要是把重心放到打家具上，那他和秦巧梅生活支出又要一大笔。
“土能生金。”陆旷轻声说。
秦巧梅听出来陆旷话里话外都在抗拒她刚刚说的话。
人离乡贱，地离人荒。
秦巧梅知道，一辈子的庄稼地，一辈子的庄稼人，物资匮乏的年代，地是能养活人、能让人安心、能代代相传的‘命根子’。
突然跟陆旷说不种地了，确实强人所难。
“那以后再看。”秦巧梅点头，没多说什么，总会有人做第一人，这是政策和时代下的必然选择。
思想也会随时间渐渐改变，她提前给陆旷说，让陆旷心里有准备，不至于以后太过于惊讶。
她从来没想过种一辈子的地。
陆旷点头。
“那我做晌午饭去。”这眼瞅着到中午了。
现在七月份，园子里的菜正是多的时候。
今年因为有孩子，秦巧梅的菜都多种了不少。
种了两年，有经验了。
郁郁葱葱的，黄瓜一入目就开了一片的花。
更别提杖子上爬的豆角了，吃都吃不过来。
这油豆角炖咸肉最好吃。
但秦巧梅今天不打算吃这个，她路过豆角，路过黄瓜，走到了菜园子的最南头，挨着石墙的那片地。
弯腰摘了几根西葫芦，西葫芦旁边就是种的南瓜。
南瓜叶、青南瓜都能吃，但得留一部分等它长老，过冬吃。
秦巧梅扒拉了两下，顺手薅了几根长起来的草，丢到了园子外。
今天晌午打算做西葫芦鸡蛋的玉米面包子。
适合曲勇志和陆文杰吃。
她和陆旷味道有点重，秦巧梅拌好西葫芦馅料之后拿了小碗分出来一点。
剩下的放了点青红椒丝和辣椒油和其他调料。
外形上都是一样的，就是大小不一样。
两个小孩吃小的，她和陆旷吃大的。
饭香味一出，一大两小就都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陆旷进屋拿脸盆，把热乎水倒进盆里，放到了小板凳上，把两个小的袖子卷起来，看着两个人洗手。
洗干净了给擦干之后才让上炕。
他又往里面添了点水，自己洗了脸，洗了脖子，才进屋帮秦巧梅端饭。
大大的包子上面放着精致的小包子。
让曲勇志和陆文杰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陆文杰伸手要抓，被陆旷看了一眼，又怯生生的缩回去。
“等你妈一起吃。”
“咱们家，你妈不上桌就不能吃饭，再急也得等着，知道没。”
陆文杰似懂非懂的点头。
等陆旷又去外屋地，就撑着桌边站起来伸手够包子。
曲勇志也只能站起来，把陆文杰扯回来。
陆文杰又张牙舞爪的打了几下曲勇志。
曲勇志这回有经验了，避开了脸，也知道怎么对付陆文杰了。
他把陆文杰从桌子上扒拉下来，两个小手掐住陆文杰更小的小手，面上没有一丝波澜，但手上却暗暗使力。
陆文杰根本挣不开。
一时之间眼睛瞪着大大的。
又要张嘴喊爸妈。
曲勇志放桌上一块糖，一下子让陆文杰的声音憋了回去。
糖是彩色的，生活里很少有这么鲜艳的颜色。
陆文杰伸手要夺，曲勇志又淡定的把那颗糖揣进自己兜里。
有一抹短暂的笑意出现在曲勇志脸上，但又迅速消失。
他虽然没说话，但陆文杰知道他的意思，就是不给他的意思。
陆文杰在吃饭前狠狠地大哭了一场。
眼泪鼻涕跟着热乎的包子一起进了肚。
刚吃完小肚皮一撑，就躺炕上睡了。
秦巧梅就把炕头让出来，给炕上铺了个褥子，“勇志你也跟着文杰睡一觉，我一会跟你姨夫去地里，你看着弟弟，知道吗，尿壶在外屋地。”
曲勇志点点头。
“睡醒一觉再玩一会我和你姨夫就回来了。”
秦巧梅嘱咐了一句，走之前把家里的火柴收好，还有灶坑门都堵上了。
最后锁好门，才跟陆旷扛着锄头和镐往开荒地走。
以往开荒地只有陆旷开出来的那一点，但今年她家人口一下子变多，秦巧梅一咬牙，跟陆旷又在旁边开出来一亩地。
开荒地第一年今年种的都是土豆。
她和陆旷上午，下午都要上工，就中午生产队午休的时候，有功夫侍弄下开荒地。
还是紧赶慢赶，才能差不多干够两个时辰。
回来的时候刚好碰见秦二，他正拎了一小桶鱼，打算往她家去。
“给你俩的，今天上午跟爸一起网的，阿青说要吃吐了，死活不吃了。”
阿青今年开春生了个闺女，但是奶不够。
秦二和秦爸就经常去河套套鱼，说让阿青吃了，能给孩子下奶。
但有的人她不管怎么吃，就是没多少奶。
“我找路子弄了点奶粉，先将就着吃俩月吧，到时候六七个月也能吃饭了。”秦二也有点发愁。
这年头奶粉可比那些橘子汁，麦乳精稀缺多了，不止计划供应，价格还极高。
2块钱一罐算最低的，普遍都要三四块钱。
也得亏他有点小钱，还有点门路，不然这奶粉根本就吃不成。
“你看看文杰胖的，脸都成鹅蛋了，你再看看我闺女，快瘦脱相了。”
“能养回来。”
“但愿吧。”秦二也忙，鱼送完了，转头就走了。
到家的时候，曲勇志正领着陆文杰在炕上玩。
秦巧梅就把鱼放到水缸边，火急火燎的收拾两个人，一人领一个去大队上工。
大队上工时间长，不能把两个孩子锁家里了。
现在天气慢慢热起来，等秦巧梅一家下工回来，晌午放在水缸边的鱼已经有几条翻白了。
秦巧梅搬了个板凳，跟陆旷一起挤鱼。
这里边有几条巴掌大的，秦巧梅给了陆旷一把小刀，“把这上面的肉剃下来。”
现在的生活营养摄入太单一，鱼肉算是高蛋白了。
就算费事，秦巧梅也还是想让曲勇志和陆文杰吃上两口。
“不用太细，就把大肉剃下来就行，剩下的咱们吃。”
几条鱼的鱼肉剔下来，有半个大海碗。
秦巧梅把鱼肉洗了几次，剁成肉泥，加了鸡蛋清和红薯粉，放了点盐，做了一大碗鱼丸。
鱼丸很小，形状也不算太规律，只有珍珠那么大，正好能让陆文杰一口一个，还不用嚼。
虽然费事，但是放到地窖里，能吃上两天。
秦巧梅盛出来一碗鱼丸汤，里面还有翠绿的蔬菜叶，“给桂香家送去尝尝。”
剩下的鱼秦巧梅没打算耽误时间，直接下锅全炖了。
日子就这么井井有序又忙忙碌碌的地过了小半年。
一转眼又进了十二月。
今天晌午太阳正好，曲勇志领着陆文杰在学校的院子里玩，秦巧梅就搬了板凳在院子里一边看报纸一边盯着他们俩不乱跑。
二队之前盖的两间房，当做临时学校，现在根本不够。
最后李江大手一挥，把之前知青住过的宿舍改成了学校，又用砖砌了院墙，封了铁门。
还特意去乡里申请了个校名，庆河二中。
秦巧梅也就换了个工作地点。
一到冬天，秦巧梅上课的时候就变多了，陆旷更忙，他出师之后，张平就差不多开始养老了，有些活都推给陆旷了。
又因为有张平的推荐，陆旷给的价格都是诚心价，一到冬天根本就忙不过来。
而且今年她和陆旷还有一个安排，要去县城和市里，秦巧梅就打算这一个月，把所有的课都教完。
陆旷也是，白天忙完晚上忙。
秦巧梅刚攒的秋膘，一个月就累下去了。
不白辛苦，确实也把该干的事都干完了。
晚上回来，陆旷就拿着一家四口的介绍信回来了。
“明天走？”秦巧梅问。
“嗯。”
“不种地，没吃没喝，只能用钱买。”
陆旷声音很低，想法很简单，他只有木匠活这个手艺，但是一套家具打完之后，能用几十年，生产队里就这么多人。
打一年家具、打一辈子家具，也就只能赚那么多钱。
而且要是把重心放到打家具上，那他和秦巧梅生活支出又要一大笔。
“土能生金。”陆旷轻声说。
秦巧梅听出来陆旷话里话外都在抗拒她刚刚说的话。
人离乡贱，地离人荒。
秦巧梅知道，一辈子的庄稼地，一辈子的庄稼人，物资匮乏的年代，地是能养活人、能让人安心、能代代相传的‘命根子’。
突然跟陆旷说不种地了，确实强人所难。
“那以后再看。”秦巧梅点头，没多说什么，总会有人做第一人，这是政策和时代下的必然选择。
思想也会随时间渐渐改变，她提前给陆旷说，让陆旷心里有准备，不至于以后太过于惊讶。
她从来没想过种一辈子的地。
陆旷点头。
“那我做晌午饭去。”这眼瞅着到中午了。
现在七月份，园子里的菜正是多的时候。
今年因为有孩子，秦巧梅的菜都多种了不少。
种了两年，有经验了。
郁郁葱葱的，黄瓜一入目就开了一片的花。
更别提杖子上爬的豆角了，吃都吃不过来。
这油豆角炖咸肉最好吃。
但秦巧梅今天不打算吃这个，她路过豆角，路过黄瓜，走到了菜园子的最南头，挨着石墙的那片地。
弯腰摘了几根西葫芦，西葫芦旁边就是种的南瓜。
南瓜叶、青南瓜都能吃，但得留一部分等它长老，过冬吃。
秦巧梅扒拉了两下，顺手薅了几根长起来的草，丢到了园子外。
今天晌午打算做西葫芦鸡蛋的玉米面包子。
适合曲勇志和陆文杰吃。
她和陆旷味道有点重，秦巧梅拌好西葫芦馅料之后拿了小碗分出来一点。
剩下的放了点青红椒丝和辣椒油和其他调料。
外形上都是一样的，就是大小不一样。
两个小孩吃小的，她和陆旷吃大的。
饭香味一出，一大两小就都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陆旷进屋拿脸盆，把热乎水倒进盆里，放到了小板凳上，把两个小的袖子卷起来，看着两个人洗手。
洗干净了给擦干之后才让上炕。
他又往里面添了点水，自己洗了脸，洗了脖子，才进屋帮秦巧梅端饭。
大大的包子上面放着精致的小包子。
让曲勇志和陆文杰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陆文杰伸手要抓，被陆旷看了一眼，又怯生生的缩回去。
“等你妈一起吃。”
“咱们家，你妈不上桌就不能吃饭，再急也得等着，知道没。”
陆文杰似懂非懂的点头。
等陆旷又去外屋地，就撑着桌边站起来伸手够包子。
曲勇志也只能站起来，把陆文杰扯回来。
陆文杰又张牙舞爪的打了几下曲勇志。
曲勇志这回有经验了，避开了脸，也知道怎么对付陆文杰了。
他把陆文杰从桌子上扒拉下来，两个小手掐住陆文杰更小的小手，面上没有一丝波澜，但手上却暗暗使力。
陆文杰根本挣不开。
一时之间眼睛瞪着大大的。
又要张嘴喊爸妈。
曲勇志放桌上一块糖，一下子让陆文杰的声音憋了回去。
糖是彩色的，生活里很少有这么鲜艳的颜色。
陆文杰伸手要夺，曲勇志又淡定的把那颗糖揣进自己兜里。
有一抹短暂的笑意出现在曲勇志脸上，但又迅速消失。
他虽然没说话，但陆文杰知道他的意思，就是不给他的意思。
陆文杰在吃饭前狠狠地大哭了一场。
眼泪鼻涕跟着热乎的包子一起进了肚。
刚吃完小肚皮一撑，就躺炕上睡了。
秦巧梅就把炕头让出来，给炕上铺了个褥子，“勇志你也跟着文杰睡一觉，我一会跟你姨夫去地里，你看着弟弟，知道吗，尿壶在外屋地。”
曲勇志点点头。
“睡醒一觉再玩一会我和你姨夫就回来了。”
秦巧梅嘱咐了一句，走之前把家里的火柴收好，还有灶坑门都堵上了。
最后锁好门，才跟陆旷扛着锄头和镐往开荒地走。
以往开荒地只有陆旷开出来的那一点，但今年她家人口一下子变多，秦巧梅一咬牙，跟陆旷又在旁边开出来一亩地。
开荒地第一年今年种的都是土豆。
她和陆旷上午，下午都要上工，就中午生产队午休的时候，有功夫侍弄下开荒地。
还是紧赶慢赶，才能差不多干够两个时辰。
回来的时候刚好碰见秦二，他正拎了一小桶鱼，打算往她家去。
“给你俩的，今天上午跟爸一起网的，阿青说要吃吐了，死活不吃了。”
阿青今年开春生了个闺女，但是奶不够。
秦二和秦爸就经常去河套套鱼，说让阿青吃了，能给孩子下奶。
但有的人她不管怎么吃，就是没多少奶。
“我找路子弄了点奶粉，先将就着吃俩月吧，到时候六七个月也能吃饭了。”秦二也有点发愁。
这年头奶粉可比那些橘子汁，麦乳精稀缺多了，不止计划供应，价格还极高。
2块钱一罐算最低的，普遍都要三四块钱。
也得亏他有点小钱，还有点门路，不然这奶粉根本就吃不成。
“你看看文杰胖的，脸都成鹅蛋了，你再看看我闺女，快瘦脱相了。”
“能养回来。”
“但愿吧。”秦二也忙，鱼送完了，转头就走了。
到家的时候，曲勇志正领着陆文杰在炕上玩。
秦巧梅就把鱼放到水缸边，火急火燎的收拾两个人，一人领一个去大队上工。
大队上工时间长，不能把两个孩子锁家里了。
现在天气慢慢热起来，等秦巧梅一家下工回来，晌午放在水缸边的鱼已经有几条翻白了。
秦巧梅搬了个板凳，跟陆旷一起挤鱼。
这里边有几条巴掌大的，秦巧梅给了陆旷一把小刀，“把这上面的肉剃下来。”
现在的生活营养摄入太单一，鱼肉算是高蛋白了。
就算费事，秦巧梅也还是想让曲勇志和陆文杰吃上两口。
“不用太细，就把大肉剃下来就行，剩下的咱们吃。”
几条鱼的鱼肉剔下来，有半个大海碗。
秦巧梅把鱼肉洗了几次，剁成肉泥，加了鸡蛋清和红薯粉，放了点盐，做了一大碗鱼丸。
鱼丸很小，形状也不算太规律，只有珍珠那么大，正好能让陆文杰一口一个，还不用嚼。
虽然费事，但是放到地窖里，能吃上两天。
秦巧梅盛出来一碗鱼丸汤，里面还有翠绿的蔬菜叶，“给桂香家送去尝尝。”
剩下的鱼秦巧梅没打算耽误时间，直接下锅全炖了。
日子就这么井井有序又忙忙碌碌的地过了小半年。
一转眼又进了十二月。
今天晌午太阳正好，曲勇志领着陆文杰在学校的院子里玩，秦巧梅就搬了板凳在院子里一边看报纸一边盯着他们俩不乱跑。
二队之前盖的两间房，当做临时学校，现在根本不够。
最后李江大手一挥，把之前知青住过的宿舍改成了学校，又用砖砌了院墙，封了铁门。
还特意去乡里申请了个校名，庆河二中。
秦巧梅也就换了个工作地点。
一到冬天，秦巧梅上课的时候就变多了，陆旷更忙，他出师之后，张平就差不多开始养老了，有些活都推给陆旷了。
又因为有张平的推荐，陆旷给的价格都是诚心价，一到冬天根本就忙不过来。
而且今年她和陆旷还有一个安排，要去县城和市里，秦巧梅就打算这一个月，把所有的课都教完。
陆旷也是，白天忙完晚上忙。
秦巧梅刚攒的秋膘，一个月就累下去了。
不白辛苦，确实也把该干的事都干完了。
晚上回来，陆旷就拿着一家四口的介绍信回来了。
“明天走？”秦巧梅问。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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