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璀璨,海浪涛涛。

  海岸边燃起一丛小小的篝火,照亮了周围的漆黑冷寂。

  一身昂贵顺滑毛发的白色布偶眨巴着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一边舔毛一边盯着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小八最近很喜欢这身布偶猫的新皮肤,因为这双蓝色的眼睛和安妮的蓝色眼睛一样漂亮,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家人。

  旁边云朵躺椅上蜷缩着身体的安妮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光从肉眼无法判断她到底睡着没有。

  不远处那个浑身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男人,正是它之前见过的罗罗诺亚.索隆,主角团成员,小天道偏爱的气运之子之一。

  也是曾经和安妮有过一段桃色事件的当事人。

  小八当然不愿意承认这个男人曾经是安妮的恋人,它甚至将那段安妮封存的记忆中的恋爱经历称之为‘桃色事件’。

  毕竟这种事件在公司员工漫长的一生中实在是不胜枚举,根本无法引起他们的注意。

  它跟随安妮这么多年,见识过了太多男人。

  而眼前这个人和那些人相比,实在没有什么太出彩的地方。

  如果说真的要找出他一个优点的话,那大概是他比之前他们遇到的任何一个男人都更爱安妮。

  当然,前提是安妮并未给那些优秀的男人们靠近的机会。

  后来的她,很少再与人交心。

  不止是他,包括他那些伙伴。

  他们竟然能够生生挣脱遗忘咒的封印,想起那些被安妮抹去的记忆。

  小八知道,当初的安妮,肯定是爱过他的。

  虽然它没有偷看过安妮的那段记忆,可它了解自家宿主这个人。

  他们一起经历了漫长的万年,它自信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它更了解安妮。

  即使是安妮已经封存了记忆,即使她这具新生的躯壳与过去完全没有关系。

  可刻在灵魂里的潜意识是无法忽略的。

  就比如,明明她可以轻而易举的摁死这个男人,可却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了他。

  她终究是不愿意让他死掉的。

  一次又一次的偶遇,一次又一次的重逢。

  一次又一次的驱赶,一次又一次的躲避。

  到后来被惹怒的安妮毫不留手的攻击,他也无数次濒死。

  可他一直不肯放弃。

  这一年多里,小八已经见到过他好几次这样的惨状了。

  血流成河,呼吸微弱。

  好像下一秒,他的生命就会像一盏幽微的烛火,轻飘飘地熄灭在此方小世界。

  可他却依旧不愿意吸取一点经验教训,每次都在身体能动之后,都会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像人类社会里最讨厌的那种打不死的小强。

  拥有高级情感模拟系统的高智能AI,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到底什么样的感情,能够抵得过人类最宝贵的生命?

  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手,执拗地想要留下她?

  又或者,他凭什么那么自信,觉得安妮最想要的,是留下,是变回以前的样子?

  索隆意识已经逐渐开始溃散。

  口腔鼻腔里堵满了鲜血,让他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身体已经痛到麻木了,流出的血液洒满了半片沙滩。

  他趴在沙子上,眼前模糊一片,只能看见远处一点点微光。

  这次大概是真的要死了吧。

  他想。

  安妮这次下手比之前都要重,她大概是真的无法忍受自己了。

  自己一次次出现在他面前,那些笨拙的关心,粗浅的试探,完全触及到了她的底线。

  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自从开始追寻她的踪迹以来,就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帮助自己。

  虽然他依旧还是路痴,还是找不到方向,可却总能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

  这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可是,他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以他粗糙的情商,拙劣的手段,实在无法做到润物细无声地停留在她身边。

  只要她站在那里,他就溃不成军。

  他的跟随,他的靠近,他的保护,以及他那想竭力隐藏却在她面前汹涌澎湃的爱意,她都不需要。

  起初的警告和躲避,他并未放在心上。

  只要他努力,只要他付出,总会有一点收获。

  就算是真的不爱他了,至少让他能远远看着她。

  当那些强大到无法匹敌的力量落到他身上之时,他也从没有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

  没关系,就算死掉也没关系。

  没有人知道,他和鹰眼的比试,不是一场,是两场。

  第一次,落败。

  两年后,险胜半招。

  他已经站在了年少时想要攀登的山顶,实现了那个此生唯二的目标之一。

  可他,也早已弄丢了年少时那个说过要陪在他身边,一起看遍这世间绮丽的人。

  他做错了什么呢?

  他只是在某个稀松平常的清晨,想起了曾经丢失的记忆,脏器上长出了那些遗失的心跳。

  恢复记忆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每日每夜的思念啃噬着他。

  皮肤下的血肉一点点腐烂,心脏也一点一点被掏空。

  心好疼,他以前也经常有这样的体验。

  和她毫无生机地躺在病床上时一样。

  可能疼着疼着就习惯了。

  只有这样疼痛的日子,他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还爱她。

  他无法面对自己在那场大战中失去了挚爱。

  他更不愿意相信她能狠心至此,连记忆都不愿意给他留下一点。

  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那无限生长的爱意折磨疯了。

  她早已成为了执念。

  一个,他就算到死也不愿意放弃的执念。

  所以,再次见到她,即使她忘记了前尘,即使她早已判若两人,即使她不愿意再让他靠近一点点,他也不愿意离开。

  如果最后,真的死在她手里,也算是余生无悔。

  小八没有再开口。

  它知道身旁闭着眼睛的人,其实内心并不平静。

  血腥味还充斥在鼻腔,耳边的呼吸声一点点微弱。

  他要死了。

  它和安妮都很清楚。

  安妮屏蔽了自己的意识,它无法窥探。

  当然,它也并没有想要窥探的打算。

  它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影响安妮决定的唯一不稳定因素。

  她之所以会在这个世界逗留,之所以迟迟无法做出决定,都是因为他。

  一生,还是生生世世。

  它没办法为安妮负责,所以,它选择违背公司的意愿,不加以干预。

  微弱的心脏跳动在夜风里悄悄停止了。

  漂亮华贵的布偶猫直起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双微颤的睫羽。

  金色微尘慢慢溢散在空气里。

  小八的视线落到远处那只血淋淋的胳膊上。

  皮开肉绽的五指微微曲张,掌心处,一串普通到廉价的珍珠手链上,沾满了鲜血。

  他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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