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请吧,”骰子鬼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墙上立刻出现了一道门。

  陈诚看着那扇门,眼神中满是惊恐,那是离开的门,骰子鬼竟然就这样放他离开了。

  但离开之后呢,是否就安全了呢?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您说的伥鬼是什么?”

  “到时候您自然会知道。”

  陈诚不甘心,“骰子鬼先生,真的不能放过我吗?”

  骰子鬼笑道,“贵客,相信我,这已经是您最好的结局了,您应该庆幸您只欠了我两个‘命’ ,您至少还能保留自我的意识。”

  陈诚往门口走去,又回头看了一眼骰子鬼,看到那张挂满笑容,却又让人觉得可怕的脸。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改变骰子鬼的决定。

  ……

  直到离开骰子鬼的赌场的第三天,陈诚才终于知道骰子鬼所说的“伥鬼”是什么。

  这三天他都是在极度的惶恐,和不安中度过的。

  他自责、后悔,如果他没有那么贪心,或者他压根就没有去赌博,一切都回到三天之前的样子,那该有多好。

  人只有在经历更加凄惨的境遇的时候,才会觉得之前的境遇其实也不错。

  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一切都不能再重来。

  第三天,是他该偿还债务的时候,他当然无力偿还,也就是这一天,他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

  现在他正在一条河边,河水映照着岸边的景物,也包括他的身躯。

  陈诚低下头,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不知道为何,水中的他长出了一颗羊的脑袋,

  他变成了一个羊首人身的怪物。

  “那就是我吗?”他喃喃自语,简直不敢相信。

  他忽然感到了饥饿,明明刚吃过饭的,可这种饥饿感却异常的强烈,就像是饿了好几天,难以忍耐,也让他浑身无力。

  他立刻回到了住处,所谓的住处只是在河边的简易的帐篷。

  他们一家人分别住在两个帐篷里面,周围还有很多其它人的帐篷,都是被迫搬到这座小城,却没有安身之处的人。

  他冲进自己的帐篷,将所有的食物找了出来,但无论他吃多少,那种饥饿感却始终无法消失。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胃其实并不空,甚至也装不下什么东西了,那种饥饿显然并不是因为身体需要食物。

  那种饥饿是因为他需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他是骰子鬼的“伥鬼”,他必须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否则他将永远都在饥饿之中。

  他知道自己的使命,从他变成伥鬼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只是他不想接受这个使命。

  骰子鬼无法影响到距离自己太远的人,除非那个人身上有骰子鬼的印记。

  身为伥鬼,他必须要为骰子鬼寻找到合适的猎物,将骰子鬼的印记施加到他们身上,让他们进入骰子鬼的赌场。

  他看向自己的手心,手心中有一个黑色的印记,印记是一个骰子的形状。

  这时候,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往他的帐篷走来,他下意识的想要躲避,不管进来的人是谁,他都不想被人发现他变成怪物的样子。

  但这狭小的帐篷中根本无处可躲。

  “哥,你怎么了?”妹妹站在他的帐篷外。

  “我没事,”陈诚在帐篷里,背对着妹妹,不敢转身。

  妹妹抱怨起来,“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啊?总是魂不守舍的。”

  “我真的没事,”陈诚依旧不敢转身,但他却感觉到,妹妹拉开了他的帐篷,将头探进来,他只能背对着妹妹,低下头。

  “你是病了还是怎么了?妈的病又犯了,我还想让你过来看看她。”

  “我没病,你先走吧,我马上就过去。”

  听到妹妹离开的脚步声,等了一会儿,他小心的走出帐篷,往远处逃去。

  他宁愿就此失踪,也不愿意被家人看到他现在的这个样子。

  但他很快意识到问题可能没有那么严重。

  路上他也碰到了几个人,有时候来不及躲避,被人看到。

  但看到他的人,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感到慌张,看他的眼神虽然有些怪异,但也绝对不是把他当成了怪物。

  他忽然明白了,或许只有他自己才会将自己看成是怪物,在其它人的眼里,他都是正常的。

  是了,一定是这样,否则,他会被人当成诡异,很快就会被消灭,又怎么可能完成骰子鬼给他的使命。

  现在他发现自己有了一些特别的地方,他似乎能够看透人心。

  当然,他并不会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他只是能够感受到那些人心里的渴望,对金钱的渴望。

  欲望越是强烈,他的感觉就越是明显。

  骰子鬼需要对金钱的欲望十分强烈,对现状不满,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改变现状的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无比贪婪,他们会接受骰子鬼的赌局,将一切输给骰子鬼。

  他负责寻找这样的人,将这样的人送给骰子鬼。

  有个词语叫做“为虎作伥”,他就是为虎作伥的“伥鬼”。

  “不,我不能这样做!”陈诚十分抗拒这种行为,这样做,简直就是投靠诡异,与所有的人类为敌。

  可一旦他升起这种抗拒的想法,剧烈的饥饿感就会袭来。

  如果他不照做,他会活活的将自己饿死。

  “我只做一次!”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因为这种饥饿感实在太难忍受了。

  这个想法一出现,他身上的饥饿感就消失了大半。

  他走到了人比较多的地方,因为他必须要找到最为“鲜美”的猎物,而刚才的猎物是不合格的,无法满足骰子鬼的要求。

  他又回到了刚才的河边,这里居住的人生活条件都很差,更容易产生靠赌博改变命运的想法。

  在这种地方,更容易找到符合骰子鬼要求的人。

  果然,一来到这里他就感受到了,几乎每一个人心里都有着类似的渴望,唯一不同的是,有的人更加强烈,有的人的渴望比较微弱。

  他在河边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目标。他手上的印记发出一种灼热感,似乎是在提醒他,他遇到了能够令骰子鬼满意的猎物。

  那是一个看上去很老实的男人,他正蹲在角落里,忍受着一个女人的数落。

  女人的话语十分刻薄,几乎没有给那个男人留一点面子,似乎是要将自己这段时间产生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

  而男人虽然一声不坑,但眼神中却又十分的不耐烦。

  他看的出,那个男人很想改变这一切。

  只要让那个男人沾染骰子鬼的印记,他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但陈诚有些不忍这样做,他会害死这个人的。

  他的这个想法刚一升起,强烈的饥饿感就袭来,几乎让他倒在地上。

  他是“伥鬼”,他不能违背主人的意愿。

  这是主人想要的猎物,他必须要将这个猎物带过去。

  “对不起,我不想害你的,”陈诚说完,伸出了手,手上的骰子印记释放出一道无形的黑气,进入那个男人的体内。

  现在,骰子鬼已经能够影响到那个男人了,在合适的时机,那个男人就会走进骰子鬼的赌场。

  他知道,那是一个万丈深渊,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如果那个男人忍不住诱惑,与骰子鬼的对赌中输了个精光,那他就等于间接的害死了一个人。

  他虽然不能说是道德模范,但也没有做过这样恶劣的事情。

  这让他惶恐不安。

  但这样做却让他的身体有一种满足感,他不再感到饥饿了,即使他永远都不再吃东西,也不会饿死。

  这或许就是他“为虎作伥”得到的奖励。

  他又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心里说了一声“抱歉”,便逃离这里。

  他回到帐篷里面,将自己关进去,他现在没脸面对自己的家人,他现在就是一个怪物。

  但他也庆幸骰子鬼没有要了他的命,他还能有自我的意识,只是他需要为骰子鬼做事罢了。

  一连过去了三四天,他对“伥鬼”的职责更加了解了,他每天需要为骰子鬼挑选一个合适的猎物,只要完成这个指标,他就可以暂时恢复正常。

  他甚至不吃东西也不会感到饥饿,不会饿死,前提是他不能抗拒自己的使命。

  他已经渐渐的接受了现在的自己,做起事更加熟练,也不会再有那种不忍心了。

  今天,他又该去寻找自己的猎物了。

  他从帐篷里出去,刚要离开就看到了妹妹,妹妹的脸色不太好,大概是这段时间的生活太过艰苦了。

  “哥,吃饭了。”

  “你们吃吧,我有点事情,就不吃饭了。”

  妹妹疑惑的问,“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啊?已经很久都没有一起吃饭了。”

  “哦,我在忙着找工作,不用管我,我在外面吃。”

  妹妹皱起了眉头,十分惆怅,“我也想找份工作,但现在真的太难找了,真希望能多挣点钱,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是真的受够了。”

  他听到妹妹的抱怨,同时也在妹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渴望。

  那是对金钱的渴望,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改变现状的渴望。

  他手上的印记出现了变化,他感受的到,骰子鬼对眼前的猎物十分满意。

  “不,绝对不能是她!”他忽然转身逃离,他不能害了自己的亲妹妹,但他的抗拒让巨大的饥饿感袭来。

  他饿的头晕眼花,浑身无力。

  他咬着牙坚持,他绝对不能让妹妹进入骰子鬼的赌场。

  因为他抗拒了骰子鬼的意志,所以这次他找了两个陌生人作为替代,这才勉强让那种饥饿感消失。

  晚上,他和平常一样待在帐篷里面,刚要睡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他听到了尖叫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忽然出现,引发了骚乱。

  他急忙冲出帐篷,想要看看妹妹和母亲怎么样了,刚一出去,便看见一个黑色的怪物从黑暗中冲出。

  那个怪物像是一头野兽,身上满是血腥的气息。

  妹妹和母亲住在他旁边比较大的那个帐篷里,他想过去确认他们的安全。

  但还没有走过去,就见那野兽一般的怪物忽然冲了过来,用利爪撕开了帐篷。

  他听到母亲和妹妹发出尖叫,但那尖叫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那怪物的牙齿已经咬破了她们的喉咙。

  那怪物转过头来,凶狠的看着他,身上全都是血。

  那是他母亲和妹妹的血。

  他看到了那个怪物的脸,那张脸虽然已经变化很大,但他还是认了出来。

  是那个老实的男人,是他送给骰子鬼的第一个猎物!

  他输给了骰子鬼,变成了债奴!

  一时间他感觉天都要塌了下来,耳边不断传来“嗡嗡”的声音,大脑仿佛凝固。

  是他将这个男人送给了骰子鬼,而这个男人变成了债奴,杀死了他的家人!

  这就等于是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家人。

  “啊——”

  他发出悲痛欲绝的喊叫,怔怔的待在原地,他什么都不想做了。

  债奴忽然冲过去,将他扑倒在地,锋利的爪子刺穿了他的胸膛。

  ……

  当他醒来的时候,债奴已经离开。

  他看着自己的胸膛,被债奴挖出了一个大洞,他的心脏都被债奴吃掉。

  他痛不欲生,但那并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

  地上还有母亲和妹妹的尸体,是他害死了他们。

  他恨不得死去的是自己!

  悲痛让他的大脑一片混乱,骰子鬼让他保留了自我意识,却未必是一件好事。

  现在,他更希望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他的眼睛渐渐变得冰冷,他渐渐忘记了一切,他不知道自己曾经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自己曾经的经历。

  他只知道自己的使命。

  他现在是伥鬼!

  他是一个真正的、没有感情的怪物,一个冰冷的机器。

  所有人都去死吧,全部堕入无底的深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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