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稍倒退。

  狮驼岭,狮驼洞第二洞天。

  瓦尔特和安禾隐匿了身形,藏在了一块巨石之后。

  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左右瑶草仙花,前后乔松翠竹。”瓦尔特眼底泛起一丝杀意,

  “我本以为原着有夸张的成分,却不曾想,竟已极尽收敛了。”

  安禾抿了抿嘴,眼底满是困惑,“那些佛陀,真的看不到自己脚下这般藏污纳垢之地吗……?”

  眼前第二洞天与第一洞天截然不同,不见残垣断壁、累累白骨,反倒是一派清幽雅致的仙家景象。

  这让安禾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仙佛?”瓦尔特嗤笑一声,“西游记里哪有所谓的仙佛,不过是些踩着白骨宴饮的肉食者。”

  他猛地转身,伊甸之星在掌心亮起幽蓝光芒,映得他眼底的血丝格外刺目,

  “安禾,你记住,在这个世界,谁都有可能说谎,一切都需要自己去看、去想。”

  “若我所料不错,我们脑海中的那些信息,也不可尽信!”

  “这……”安禾瞬间瞪大了眼睛,“那不是星宝那本黄皮书留给我们的任务和信息吗?”

  瓦尔特摇了摇头,眼睛微微眯起,“星可以信任,但她的情报不能信。”

  “这么说吧,还记得我们看到的那两个任务吗?”

  安禾点了点头,“「替天行道」和「篡改」。”

  “呵……”瓦尔特笑的有些冷,“一个是拯救西牛贺洲的凡土众生,一个是击杀取经人。”

  “你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拯救……”安和反应过来,震惊道,“大圣到这里之后,一样会拯救西牛贺洲,掀了这人肉宴席!”

  是了,以猴哥儿的脾性,哪怕碍于强权,也不会选择袖手旁观。

  至少,他会将这里的大妖尽数驱赶,还西牛贺洲一个太平。

  那击杀取经人的任务……

  “这任务不是一个人发布的!”安禾惊悚道。

  “没错!”瓦尔特声音微沉,“那些反复灌输的「因缘果报」、「人欲即天道」,本就是悖论!”

  “天道若容私情,还算什么天道?”

  他顿了顿,伸出两根手指,眼神变得深邃,“所以有两种可能。”

  “要么这个信息是真的,它是在提醒我们小心天道。”

  “要么……”

  “就是那信息的主人不满天道的存在,试图利用我们颠覆些什么东西。”

  安禾蹙了下好看的眉头,喃喃道,“那信息说过。”

  “——天曾降下宪言,西行结束,佛涨道消,当为定数。”

  她突然有些恍然,“你说的对,爸爸,击杀取经人这个任务的发布者和天道是对立面。”

  “而第一个任务的发布者……”

  “祂更像是中立!”

  “没错!”瓦尔特肯定的点了点头,“第一个任务的发布者,才是真正悲悯凡土众生的存在。”

  “我们就走这一条路便好!”

  话音刚落,两人的心底突然出现了一道呜咽般的叹息声。

  下一瞬,

  时空停滞,因果倒转。

  两人脑海中关于击杀取经人的任务记忆尽数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随后,

  时空恢复,因果归位。

  世界线悄然变更。

  ……

  父女俩神色一懵。

  发生甚么事了?

  怎么感觉脑袋空了一瞬?

  我们要干啥来着?

  哦,对了,是要吞噬这些小妖来着!

  瓦尔特看向前方仙境中休憩的小妖,凝重道,

  “这般妖物,大多实力在令使上下,待会儿战斗时,切莫大意!”

  “我知道!”安禾点头,“爸爸在后面给我加血就好!”

  瓦尔特:“……”

  焯!

  该死的咕咕钟!

  害的我在女儿面前丢尽了脸面!

  一回想起众人未解散之前,在狮驼岭战斗的场面,瓦尔特就感到一阵羞臊。

  那时,他手持伊甸之星,以低沉的语气施展出特效炸裂的大招,本以为能给妖物致命一击,谁料竟直接给妖物加满了血。

  这一幕简直尴尬到了极点,让他至今都难以释怀 。

  瓦尔特估算过,自己的每次攻击,都会以400%的倍率转化为被攻击者的血量。

  就挺……难绷……

  不过也好,列车组本身没有奶,这也算是补齐开拓者的最后一块拼图了。

  很快,父女俩便做好了准备,暗戳戳的开始伏击小妖。

  与此同时,安禾的灵魂深处。

  小恶魔却没有外面两人那般复杂的心情。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方才心里那道叹息声。

  “小三月……怎么会发出这么难过的声音?”

  小恶魔有些疑惑的喃喃着。

  但不过片刻,她的神色便认真起来,

  “不管发生了什么,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完成!”

  “击杀东土取经人吗?”

  “我记住了!”

  是的,父女俩被从源头修改了命运,但唯独忽略了小恶魔。

  小恶魔从不在意所谓的大道理。

  她只知道,整个列车里,除了安禾,只有小三月对她最好,甚至连瓦尔特都赶不上。

  所以……

  无论小三月要做什么,她都会全力以赴。

  义无反顾!

  ……

  ……

  ……

  另一边,暮色将女儿国城郊浸染成一片昏黄。

  姬子和流萤跋涉许久,终于抵达此处。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流萤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怎么会……这样……?”

  街道上,女子们赤身带缚,双手紧锁于背后,沉重的镣铐锁住她们的脚腕。

  行走时步伐踉跄,连孩童蹦跳的速度都不及。

  这些女子的眼神里,有的麻木,有的痛苦,却也有人带着诡异的满足。

  流萤胸腔里的热血瞬间沸腾,一声娇喝,萨姆应声而出,直接就要点燃星海。

  只可惜,萨姆全力的攻击落在那些镣铐上,只溅起一串火星,镣铐却纹丝不动。

  而且……

  ……

  “你是谁?为什么要斩我的「无诤环」?”被攻击的女子惊恐地后退,眼中满是戒备。

  身旁的女子大惊失色,“快来人啊,有人在攻击「无诤环」!”

  “什么人,这么大胆子?竟敢无视国师大人的警告?!”

  “什么「无诤环」,那就是枷锁,就是镣铐!大铁皮,能不能帮我斩一下试试?”一位长相秀丽的女子希冀道。

  “放屁!国师大人给我们带上这「无诤环」,就是想让我们安于现状!你要是想要自由,为何不去「心茧」试炼走上一遭?”一位中年女子涨红着脸,激烈地反驳道。

  “嘻……镣铐也好,无诤环也罢,只要开心就好嘛~”一位「穿金戴银」的少女眼神迷离,嘴角挂着痴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

  流萤看着眼前围观之人的争辩,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痛苦与麻木,认同与欢愉,各种情绪交织在这些女子的脸上,构成了一幅诡异的众生相。

  姬子轻叹一声,伸手轻轻拍了拍萨姆的肩膀,

  “诤,意为争执、纷扰。”

  “这名为无诤环的镣铐,看似是身体的束缚,实则是让众人停止对外在自由的执着,安于现状的枷锁。”

  “你看。”

  说着,她便向女儿国的国都方向走了几步。

  下一瞬,

  姬子的衣衫尽落,脚腕镣铐自生,双手也被紧紧缚在身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流萤瞪大了眼睛,呆立在原地,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姬子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开始解释那方才那女子口中的概念。

  “心茧试炼分三重天,踏破心茧,便可重归「自由」。”

  “这是那位国师设下的规则。”

  “你怎么知道的?”流萤有些疑惑的问道。

  姬子脸上泛起一丝羞怯,却又故作镇定地笑道,

  “我与那位国师是旧识,是祂告诉了我此地的规则。”

  虽是这般说着,但她内心却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察觉到了部分女子的目光。

  惊艳、赞叹、认同……

  甚至有的女子竟当着她的面,咽了咽口水。

  姬子:“……”

  boSS,你他妈就不能当个高高在上的神吗?

  化身是你这么用的吗?

  我对你的滤镜,已经从心怀大爱变成老色批了!

  你真就不在意我们这些小员工对你的看法呗?

  姬子有些顶不住了,想要穿件衣服,可惜双手被缚在身后,完全动弹不得。

  只能无奈的蹲在地上,用翅膀尽力遮挡着四周炽热的视线。

  另一边,流萤却有点儿迷糊,“咱们不是一起来墟界的吗?”

  “为什么你认识这里的本土生灵啊?”

  她是真不能理解,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姬子想了想,意有所指道,“墟界可不是封闭的世界,这里有不少生灵都去过寰宇。”

  流萤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原来是在寰宇拿到的情报。

  但很快,她又皱起眉头,“女儿国这种……难以描述的国情,我们该怎么获取机缘啊?”

  姬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方才不是告诉你了吗。”

  “呃……”流萤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是心茧试炼?”

  “对!”

  “这……”

  流萤看着姬子如今的模样,又看了看身边同样被束缚的少女们,小脸在机甲内涨得通红,声音糯糯的,

  “要不……我们还是和银狼去方寸山碰碰运气吧……”

  “噗嗤。”姬子闻言,不由得笑了出来。

  旋即,她站起身,大大方方的展露了自己的身体。

  “不必害羞,这里的人类皆为女子。”

  “况且……”

  她顿了顿,深深地看了流萤一眼,

  “心茧里可是有你一直在找寻的「答案」。”

  流萤抿了抿嘴,沉默了下来。

  她没问姬子从哪得来的情报。

  这位星穹列车的领航员实在是太神秘了,自己嘴巴笨,完全说不过她,总会被她转移话题。

  但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流萤犹豫片刻,还是朝着姬子走了两步,

  “希望你没有骗我。”

  话音刚落,萨姆的身形逐渐消失,白玉般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

  紧接着,双手缚于身后,无诤环自生。

  流萤用力挣扎了两下,发现无可奈何之后,便不再理会,开始仔细感知着自身状态。

  嗯……

  除了脚上的镣铐太短,每三步才能走一米之外,没有其他副作用。

  甚至……

  饥饿感消失。

  疲惫感不再。

  暗伤和疾病也一并离开了身体……

  等等!

  疾病?!

  “我的失熵症?”流萤有些不可置信的惊呼道。

  姬子见状,只是轻笑了一下,没有言语。

  流萤有些惊喜,甚至眼眶都开始泛红。

  她终于明白,有些女子明明戴着这些束缚,却为何如此开心了。

  ——与生命相比,些许代价,根本不值一提!

  “我该怎么进入心茧试炼?”流萤兴奋地问道。

  “默念三次试炼即可。”姬子答道。

  “好!”流萤点了点头,心中开始默念。

  下一瞬,

  一道闪烁着荧光的传送门出现在两人面前。

  流萤见状,咬了咬牙,就要向光门走去。

  可刚走一步,她便停步转头,疑惑的看向姬子,“你不去吗?”

  姬子摇头,“我的路不在女儿国,就不随你去了。”

  她顿了顿,祝福道,“愿你得偿所愿,挣脱命运的枷锁。”

  “我会的!”流萤郑重点头,随即便缓步走进了传送门。

  伴随着一道光影,她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四周瞬间变得寂静无比。

  半晌,

  “唉……”姬子轻叹了一声,喃喃道,“格拉默的余烬啊……”

  “怎么感慨上了?”一旁的女子走上前来,好奇的问道。

  姬子:“……”

  演都不演了是吧?

  她有些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动了动手指,

  “boSS,快点给我解开!”

  那女子眨了眨眼,解除了自身的镣铐,随即将罪恶的小手探到姬子的脊背,顺着脊背开始向下滑。

  “嘿,手感不错嘛!”

  姬子打了个激灵,赶忙向前走了0.33米,愤愤道,

  “boSS,你能不能干点儿正经事儿!”

  “你要是想让我侍寝,就直接带我去极乐天,我早晚都会答应你。”

  “你这么做,实在是太丢印象分了!”

  “别那么生气嘛!”那女子拍了拍姬子的肩膀,旋即轻笑了一声,声音莫名,

  “心茧的试炼从不止流萤一人。”

  “也包括你在内。”

  姬子一愣,有些惊讶的转过头,“我?”

  “boSS,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你让我一个科技侧的机械师,去经历修行侧的试炼?”

  女子嫣然一笑,“你不用踏入心茧,你只需要解除身上的束缚,就算过关。”

  她想了想,沉吟道,

  “我看你也卡在第二阶段很久了。”

  “这样吧!”

  “只要你能成功,我便给你一个将自身成功「归零」的文明,让你跨越第二阶段。”

  姬子眼睛一亮,“说话算话?”

  “自然!”女子嘴角微勾,挥了挥手,“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成功不了,条例上可就要加上那条身体的控制权了。”

  姬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您总想要我身体控制权干嘛?”

  “秘密!”

  姬子看着眼前女子嘴角的莫名的笑意,又看了看她的身段,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您该不会喜欢上使用女身了吧?”

  周牧:“……”

  她翻了个好看的白眼,抽离了意识,只留下一句。

  “不过是修行的代价罢了。”

  话音刚落,那女子再次恢复了被拘束的状态。

  姬子见状,轻轻摇了摇头。

  她对自家boSS的意志还是很敬佩的。

  那般大男子主义的存在,愿意使用女身,去感受女子的感官,这份决心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但祂还是做了。

  仙佛难破心关。

  boSS的成长,群里的人都有目共睹。

  用停云的话来说便是。

  ——他会在保留人性的前提下,逐步解除对自己的心理设限。

  想到这,姬子不由的有些感慨。

  为所欲为的下一步便是为非作歹。

  本就没有道德的祂,若是失却了人性,那对生灵来说,可真就是灭顶之灾了。

  boSS的想法还真是难能可贵啊……

  只可惜。

  她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镣铐,神色有些揶揄。

  哪怕神明如你,考虑问题还是不怎么全面啊!

  我要是拿你给我的赋生镰,斩断你的锁链,你又拿我有什么办法呢?

  嘻……

  姬子开心的笑了起来,旋即便要挥动自己的尾巴。

  然后……

  我尾巴呢?!

  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身后,想起了之前boSS挥手的动作,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焯!

  祂把我尾巴封印了!

  祂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

  周牧:我现在什么都不缺了!

  黑塔:_(:3」∠)_

  ……

  ……

  ……

  「幽廊九转隐星芒,百态浮生映壁墙。」

  「匣内游仙沉旧梦,帷中战影镇玄黄。」

  「银针绣尽韶光老,古偈书残妙谛彰。」

  「若问本心何处觅,回忆渐黯意彷徨。」

  流萤拖着镣铐,已经不知在这回廊中徘徊多久了。

  自打进入了传送门,她便踏进了这仿佛无边无尽的长廊。

  长廊的穹顶是一条明亮的星痕,将脚下未知材质的地面照得透亮。

  可这样一幅绝美的画卷,却让流萤愈发心焦。

  枷锁在身,她根本走不快,也不知心茧的试炼究竟该如何通过。

  她只得带着满心的茫然,一点点的向前走去。

  又是长久的时间回去。

  流萤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眼前一成不变的长廊,眼底多了些愤愤。

  要是能用萨姆,说啥也要给你这破地方全点了!

  她气鼓鼓地鼓起脸颊,额角碎发被汗水浸湿。

  算了,不走了!

  回去休息,以后再来!

  犹豫片刻,她赌气似的撇撇嘴,转身准备往回走。

  就在转身的刹那,原本光滑如镜的墙壁突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

  无数古朴的檀木巨门自虚空中缓缓浮现,门板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与星图。

  穹顶的星痕骤然化作柔和月华,倾洒在木门之上,为其镀上一层朦胧光晕。

  紧接着,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回廊中响起。

  ……

  「星廊索影步蹒跚,几度寻真意未安。」

  「忽觉转身云翳散,月华如水照重关。」

  「回头。」

  「是岸。」

  ……

  流萤攥着裙摆的手指微微发颤,镣铐的凉意顺着脚踝爬上脊背。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可真是吓了她一大跳。

  可之后,无论她怎么试探,那声音都没有再出现过。

  旋即,她陷入了沉思。

  回头是岸?

  是在暗示些什么吗?

  心茧试炼?

  还是说,

  我的路?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索性便随便找了个木门撞开。

  门开的瞬间,一段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

  我叫流萤。

  是一位星际旅行者。

  我的足迹近乎遍布了整个银河。

  可我却在无数次的旅行中,逐渐忘却了自身存在的意义。

  我叩问自己的内心,

  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无休无止的见证新事物吗?

  最终,我发现了答案。

  我只是有点累了。

  ……

  数百年的记忆如洪流般涌入脑海,但流萤却没有身体上的不适,只是原本就有些疲惫的神色此刻更显憔悴。

  她看着房间维生舱里躺着的“自己”,眼神逐渐变得迷茫。

  这就是……另一个世界线的我么?

  明明过着我最向往的生活,为何却……

  ……如此疲惫呢?

  流萤有些疑惑,她无视了自己突然多出的诸多能力,走出了房间,推开了另一扇木门。

  随即,又是一段漫长的记忆。

  ……

  我叫流萤。

  赤色帝国的将军。

  我为帝国征战无数位面,到头来却落得个终身监禁的下场。

  呵……

  莫须有……莫须有……

  既然父皇恐惧我的力量,叔伯嫉妒我的功勋,何不杀了我一了百了?

  非要将我最后一点价值榨干才肯罢休吗?

  还真是,无情啊。

  ……

  数千年的记忆再次涌入流萤的脑海,让她的眼底泛起了一丝悲戚。

  明明有着天下无敌的力量,却被身边人伤到心灰意冷,选择逃避。

  这样的我……

  唉……

  她没有埋怨记忆中的流萤将军,反而十分理解。

  设身处地的去想,如果是懦弱的自己,或许会在被家人背叛的那一刻,就选择自尽了吧。

  她摇了摇头,收敛起房间中摆着的高科技裙甲,转身离开,再次推开了其他木门。

  ……

  随着一扇又一扇门被推开,无数个“流萤”的人生在脑海中交错闪烁。

  公司资本萤、修仙萤、旧日支配萤、大帝萤、黑暗至尊萤、精灵萤、生命之树萤、龙萤……

  每个灵魂都在寻找,又都在迷失。

  接受的记忆越多,流萤的眼神便越迷茫。

  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活着吗?

  可为何这么多我们选择赴死呢?

  ……

  又是漫长的时间过去。

  流萤麻木的看着前方无边无际的木门。

  她有些累了。

  但她还是机械般的推开了旁边的木门。

  随即,

  又是不同的人生。

  蒸汽朋克萤、赛博骇客萤、童话公主萤、血族伯爵萤、机械义体萤、元素使魔萤、古埃及法老萤、深海人鱼萤……

  漫长,迷茫,不知前路。

  直到——

  一个凡人的记忆出现在她的脑海。

  ……

  “是个女孩!”

  “今天阿萤学会走路了,摇摇晃晃的样子像只小鸭子!”

  “今天吃红烧肉喔!”

  “学习累不累?”

  “毕业啦,趁着假期,爸爸带你出去玩儿吧!”

  “我的阿萤也是大姑娘喽!”

  “萤宝,是个女孩儿!我们有女儿了!”

  “麻麻,抱……”

  ……

  我叫流萤。

  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

  我的父母能力不大,却给了我他们拥有的全部。

  我的爱人是个孤儿,所以他更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

  我这一生,平平无奇,却被他们所给予的幸福围绕着。

  现在,我老了。

  老到不自觉的开始回望过去。

  但庆幸的是,我没有一丝遗憾。

  人间真好,希望下辈子还能遇到你们。

  记忆在病床前戛然而止。

  ……

  “滴答。”

  一滴眼泪顺着流萤的脸颊滑落至脚下。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流萤望着记忆里围坐在餐桌旁的一家人,喉咙像是被浸了盐水的棉絮堵住。

  窗台上的绿萝垂着藤蔓,爱人正给年迈的她剥着橘子,果肉的清香混着午后阳光,将整个屋子填得满满当当。

  真好啊……

  真好……

  要是真的是自己,那该有多好……

  酸涩的嫉妒如同涨潮的海水,漫过心口每一处褶皱。

  那平凡的妇人,整日里皆是些家长里短,却充斥着难以言说的幸福。

  流萤就这么站在房间里,翻阅着这段记忆,一遍又一遍。

  也不知过了多久,

  某一瞬间,

  画面突然定格在泛黄的书页边缘。

  那是高中时期,她闲暇时看到的一句话,

  「诸法无自性,亦复无言说。」

  「——楞伽经」

  “原来……如此……”

  流萤突然笑出声,泪珠顺着下颌线滚落。

  “我竟然试图在意义中寻找意义。”

  “还真是笨蛋呢……”

  话音刚落,

  周遭空间开始扭曲成斑斓光影。

  穹顶的星痕化作流光缎带,轻柔地披在她的肩膀。

  那道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欣慰,

  「意义终将于观测中坍塌。」

  「心茧已破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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