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示意旁边的护士协助,小心地扶起陆沉的上半身,让他保持一个便于吞咽的姿势。

  隔着厚重的防护面罩和手套,她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惊人热度。

  她取出一颗药丸,用温开水小心化开些许,然后用小勺,极其轻柔地凑到他的唇边。

  “陆沉,张嘴,吃药。”

  她的声音透过防护面罩,显得有些模糊和失真,但那份刻意放缓的温柔却无法被掩盖。

  陆沉处于昏沉与清醒的边缘。

  只觉得浑身像被放在火上炙烤,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意识是一片混沌的泥沼。

  他似乎听到了一个遥远而熟悉的声音,像是一缕清风,试图吹散他脑海中的迷雾。

  是幻觉吗?

  他艰难地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却没有力气做出更多的回应。

  姜晚看着他那毫无血色的唇瓣,心如刀割。

  她再次凑近一些,几乎是对着他的耳朵,用更清晰、也更带着哽咽的声音呼唤。

  “陆沉,是我,姜晚。

  听话,把药吃了,你会好起来的。”

  “姜……晚?”这两个字,像是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陆沉混沌的意识里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他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里,是一个穿着臃肿白色防护服,戴着巨大护目镜和口罩的身影,完全看不清面容。

  是医生吧……他又无力地闭上眼。

  可是,那个声音……那个刻入骨髓的声音……

  就在姜晚准备再次尝试喂药时,陆沉的眼皮猛地再次抬起!

  这一次,他那双因为高烧而布满血丝,却依旧深邃的眸子。

  穿透了护目镜的模糊阻挡,死死地,难以置信地定格在姜晚的眼睛上!

  即使面容被完全遮挡,即使声音因防护而失真,但那双眼睛。

  那双他亲吻过无数次,在无数个夜晚凝望过的,清澈而坚定的眼睛,他绝不会认错!

  “晚……晚晚?”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不确定。

  他甚至想抬起手去触碰,确认这不是高烧产生的幻觉,但手臂只是无力地颤动了一下。

  “是我,陆沉,是我。”

  姜晚看到他眼中那难以置信的光芒,泪水瞬间冲上了眼眶。

  她强忍着,用力地点点头,护目镜因她的动作蒙上了一层更重的雾气。

  “我来了,我来救你了。

  先把药吃下去,好吗?”

  真的是她!

  不是梦!

  巨大的惊喜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陆沉。

  但紧随而来的,是更深沉的恐惧和担忧!

  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极度危险的隔离区!

  她怎么会来这里?!

  她有没有穿好防护?会不会被感染?!

  “你……你怎么……来了……危险……走……”

  他激动起来,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监护仪立刻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你别动!别激动!”

  姜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看着我,陆沉!

  看着我!我很好,我防护得很好!

  我是医生,我来这里天经地义!

  现在,你的任务就是配合我,把药吃了,活下去!

  听见没有!为了我,你也必须活下去!”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强大的力量。

  像是一根定海神针,猛地扎进了陆沉慌乱的心底。

  他看着她那双盈满泪水,却异常坚定的眼睛,所有的激动和抗拒,都在那目光中一点点融化、平息。

  是啊,他的晚晚,从来都不是需要他时刻保护在羽翼下的娇花,她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木棉。

  他不再挣扎,只是深深地、贪婪地望着她的眼睛,仿佛要从里面汲取活下去的力量。

  姜晚抓住这个机会,再次将药递到他唇边。

  这一次,陆沉极其配合地,艰难地张开嘴。

  将那粒带着苦涩,却更蕴含着一丝奇异清甜的药,合着水咽了下去。

  喂完药,姜晚小心地让他重新躺好,仔细替他掖好被角。

  她的手,隔着厚厚的手套,轻轻覆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停留了片刻。

  “睡吧,陆沉。

  我会守着你,一直守着你。

  等你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是最深情的催眠曲。

  也许是药力开始发挥作用,也许是她的话语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陆沉一直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

  那沉重的、仿佛压着千斤重担的呼吸,也似乎变得稍微平稳悠长了一些。

  他依旧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眷恋、担忧和信任。

  最终,体力不支,再次陷入了昏睡。

  但这一次,他的睡颜似乎不再那么痛苦。

  姜晚久久地站在床边,直到确认他的生命体征没有出现异常波动。

  反而那一直岌岌可危的血氧饱和度数值。

  极其缓慢地、却真实地向上爬升了一个小小的百分点时,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敢稍稍松弛一丝。

  她成功了。

  至少第一步,成功了。

  她转过身,看向观察窗外。

  负责人、领队,以及所有密切关注着的医护人员。

  都看到了刚才,那惊心动魄又感人至深的一幕。

  也看到了监护仪上那个微小的、却代表着希望的变化!

  负责人激动地一拳砸在掌心,领队眼中也闪动着泪光。

  而站在人群后方,一直冷眼旁观的苏念,看着监护仪上那真实的变化。

  看着姜晚即便穿着臃肿防护服也依旧挺直的背影,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像是吞下了一只苍蝇般难看。

  姜晚隔着玻璃,对着外面担忧和期待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黎明已经到来,而希望,也如同这晨光一般,终于穿透了沉重的黑暗,洒落在了这片被死亡笼罩的隔离区。

  战斗,还远未结束,但最艰难的第一步,她已经稳稳地迈了出去。

  姜晚给陆沉喂下药后,并未停歇。

  时间就是生命,每一分钟的延误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在确认陆沉情况暂时稳定后,她立刻带着药瓶。

  在医护人员协助下,开始为其他几位病情最危重的战士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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