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棠看了一眼陌寒,眼眸里无波无澜。

  陌寒口中涌出的鲜血滴落在紫色衣襟上,晕开一朵朵暗色的花。

  他颤抖的手指悬在半空,就在要触碰到林晚棠脸颊时,颓然的坠落在地,骨节磕在地上,发出闷响。

  林晚棠手里拿着银针,飞快的在陌寒身上施针。

  “你错了,我对你没有恨。”

  陌寒灰白溃散的眸子骤然亮起,仿佛将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血沫,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露出孩童般纯真的笑容。

  梁知瑜声音平静继续说道:

  “但你说得对,前世的事已经过去了。对我来说,你只是个陌生人。”

  梁知瑜手里的银针带着细不可察的颤抖。

  慕元桢注意到梁知瑜左手正死死掐着自己右腕,她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陌寒眼中的光亮又一寸寸暗下去。

  他忽然抓住梁知瑜执针的手腕,将针尖往自己心口引。

  “那不如直接扎这里?”

  他笑得凄艳,唇边血丝蜿蜒如毒一般。

  “反正..……你不要我了,我也不想活了,死在你的手里,我死而无憾。”

  梁知瑜猛地抽手,银针在陌寒锁骨划出一道血痕。

  她呼吸变得急促,眼前浮现出曾经的亲昵过往,她合上眼,缓缓吐气,平复心绪。

  她强迫自己继续施针,声音却嘶哑。

  “医者仁心。我不想你死在我面前。”

  陌寒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紫衣下摆沾满血污。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攥住梁知瑜的袖角,眼眶紫红,眸子震动。

  “当陌生人也好。”

  陌寒仰起脸,泪珠悬在长睫上将落未滴。

  “我可以跟在你身边么?就像..……就像我们以前说的,你就把我当做一个摆件..……”

  “我不需要摆件。”

  梁知瑜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银针,精准刺入陌寒每处穴位,指尖没有半分颤抖,没有接触到陌寒的皮肤,就像在治疗浑身溃烂的病患。

  陌寒喉间发出幼猫一般的呜咽,突然翻身趴在梁知瑜身前。

  “当摆件都不行么?”

  陌寒昂首,脖颈银针随着他的动作刺得更深,血珠顺着锁骨滚落。

  “或者,当试毒的药人……”

  梁知瑜皱眉,拔除她脖颈的银针,声音平静。

  “我不需要,陌寒,我们以后,就做陌生人吧。”

  陌寒趁机抓住她的手腕,将脸贴在她掌心,贪恋的感受梁知瑜掌心的温暖。

  梁知瑜立即抽回手,陌寒抬起头,像一只在祈求主人怜爱的小狗。

  “那当药引呢?”

  他微笑,扯开衣襟露出满是疤痕的胸口。

  “我制药炼毒这么多年,用我的心头血做药,定能治好太子殿下的陈年旧疾...”

  “放肆!”慕元桢动怒,拉起梁知瑜。

  若是从前,陌寒早就身首异处,可他想起梁知瑜救治伤兵时说过,蝼蚁尚且贪生。

  梁知瑜深吸一口气,主动握住慕元桢的手,望向慕元桢的眼神温柔得像融化的春雪。

  “不好。我现在有爱的人了。我不愿意他会因为别人难过,一点点都不可以。”

  陌寒他蜷缩着身子,全身疼痛不止。

  曾经只对他绽放的笑容,曾经只为他颤抖的指尖,如今全都给了另一个人。

  最可笑的是,这一切本就是他亲手造成的。

  林晚棠忽然抬眼看着陌寒,审视的目光,让陌寒有些紧张。

  “陌寒,这次漠北王用的毒药,是你给的吗?”

  陌寒喉结滚动,微微低头,手指在袖子里捏成拳,他知道林晚棠痛恨什么。

  “不,不是我,是慕元弘。”

  林晚棠紧盯着陌寒,淡淡的说道。

  “好,我信你。”

  “晚棠……”

  陌寒忽然魔怔般念叨着,发疯似的笑起来。

  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跌跌撞撞扑向林晚棠和慕元桢,却在半途摔跪在地。

  紫色衣袍铺开,如凋零的花瓣,他用膝盖爬行到慕元桢脚边。

  他额头重重磕在染血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求您,让我当条狗都好……我知道……知道晚棠心里有你了……”

  慕元桢皱眉后退,陌寒死死抱住他的脚踝。

  陌寒此刻卑微如一滩烂泥,用尽全力的疯狂磕头,额头磕得血肉模糊。

  “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殿下,求你了。”

  慕元桢拿起地上的弯刀,刀尖剑尖抵上陌寒咽喉。梁知瑜却突然按住他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陌寒眼中猛地迸发出亮光,他急切的爬过去,攥紧了梁知瑜的裙角:“你舍不得我死是不是?”

  梁知瑜后退半步,拉来距离。

  “我舍不得三郎手上沾染无辜之人的性命,仅此而已。”

  陌寒额头上的血混着泪水,从他的脸颊滑落。

  “怎么会,晚棠,你看看,我这些伤,都是为了你……”

  他忽解开衣襟,华贵的紫袍滑落在地,露出满身狰狞疤痕,“你看,你舍不得看是不是,你舍不得我是不是?”

  “穿上!”慕元桢将衣袍踢回去,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他裹着衣服爬到慕元桢跟前,献宝似的从怀中掏出圣旨。

  “我有陛下诏书,你想当皇帝都可以,只要让我……”

  “滚开!”慕元桢暴怒,一脚踹在他肩上。陌寒像断线风筝般撞到燃烧的铜炉,却立刻又爬回来,额头上的鲜血淋漓也不管不顾,双眼紧盯着梁知瑜。

  慕元桢揽着梁知瑜的肩膀,要带走她。

  陌寒望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突然癫狂的说道:

  “要走了吗?晚棠你还记得吗?这是你当年给我做的荷花酥,我没舍得吃,一直贴身收着呢。”

  梁知瑜脚步微顿,慕元桢感觉她的手突然冰凉,却听到平静无波的回答。

  “扔了吧,这么久了,肯定坏了。而且,我早就不爱吃甜食了。”

  梁知瑜拉着慕元桢转身要走,陌寒摇晃着身子,一边大笑一边说道:

  “晚棠啊,我刚才给你中了同命蛊啊,你额头不疼吗?”

  说完,陌寒捡起弯刀,划开掌心,梁知瑜手心也随着他的动作抖了一下。

  鲜血涌出的瞬间,林晚棠掌心赫然出现同样伤口。

  陌寒眯着眼睛,满足地舔舐着手心的血迹。

  “真好……现在晚棠和我一样了,晚棠离不开我了。”

  慕元桢转身,飞扑到陌寒身前,抢过弯刀,架在陌寒脖子上。

  “解药给我,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陌寒却仰头大笑,笑着笑着咳出大口鲜血,柔情似水地望着梁知瑜。

  “没有解药,这是同命蛊啊,你永远都甩不开我了。”

  帐外忽然传来号角声,慕元桢脸色骤变:“漠北援兵到了。”

  陌寒扯住梁知瑜的衣袖,死死攥在手心。

  “你们不要走,我可以让漠北军听令。晚棠,我再也不要离开你,我若死了,你也会没命。”

  梁知瑜望向慕元桢,眼中满是挣扎。

  慕元桢闭了闭眼,放下弯刀。

  “你若伤她一分,我必让你尝遍世间极刑。”

  陌寒痴痴地望着梁知瑜,缓缓的转身,不紧不慢的走出王帐,对着漠北军首领挥了挥手,漠北军无人再动。

  陌寒拔掉身上的银针,向着林晚棠所在的王帐方向望去,嘴里念叨着。

  “傻棠棠,我怎么舍得你让你受苦。”

  陌寒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吞下黑血里泡着的小红虫,全身血脉仿佛都被蛊虫钻入,蚀骨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全身颤抖,嘴角溢出乌黑的血液,但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说着。

  “要痛,也该是我替你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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