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枝嗅到花朵的香味。

  有点类似于茶花香,但是比它的味道更特别一些,就像是...她在实验室里闻到的“凝月”里的香氛味。

  在她下意识地思考下,头脑慢慢清晰起来。

  她记得最后的记忆是将藤蔓探到那个孩子的额头时,才发现他是个人造人,而且是由部分非人体组织组成的人造人。

  她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个孩子在她面前炸开。

  但是他的身体里好像弹出了类似保护薄膜一样的东西,将她整个人罩住。

  这个位置离关口——帝国与联邦交界处很近,爆炸几乎将直径几米的东西都粉碎了个干净。

  她还没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敲在她的后颈上,让她立刻昏了过去。

  “她醒了,督察长。”看见少女薄薄眼睑下的眼球在快速滚动,穿着白衣的女人转过身向身后的人禀报着。

  千枝慢慢睁开眼,先进入眼帘的是一扇窗户。

  窗户里的天空与帝国不同,昏暗污浊,不见阳光。

  “很抱歉以这样的形式请您来到联邦,千枝小姐。”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她的身侧传来。

  那是张略微年长的脸,下眼睑有几道纵横的纹路,淡灰色的眼睛拂去丝丝寒意,正温和地看着她。

  “我是海曼·罗德。”

  ......

  “指挥官大人!别管我们!你快走!”

  密闭的空间内,光剑和光电子弹密密交织,保护在里昂面前的身影一个个倒下去,他们带着血的手指印在里昂的衣襟下摆上。

  不是为了让他带濒死的他们走,而是推着他、扯着他,让他离开这里。

  里昂盯着那些因为他而死去的人们的脸,神情没有一丝波动。

  他攥紧手指,转过身,迅速在黑暗中隐匿自己的身影。

  他曾经也是这样见证过人类的死亡。

  但是,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曾经人类厌恶他,他也厌恶人类。

  星际意识恶劣的一面化为他的本体,成为他的力量,让他本能地憎恨着。

  但是当那些恶意作为他的本源从他的身体里流逝掉之后,那些滔天的戾气,杀戮的欲望,在慢慢消散。

  他不得不承认,成为人类,让他发现人类原来是如此复杂。

  爱与恨的交织,忠诚与背叛,背离本能的恐惧、为了信仰付出生命的义无反顾。

  这就是千枝守护的人类。

  “——老大。”

  里昂带领着剩余的卫兵从密室中逃出,登上星舰之后,里昂才回拨了兰德的通讯。

  橘红发色的男人难得神情严肃,表情焦灼。

  “刚才我得到了帝国的消息,还有从罗德的人口中得到了确认,千枝已经落到了罗德的手里。”

  男人的长指随着兰德的话慢慢攥紧,用力到关节呈现青白色。

  “嗯。”里昂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阴沉的回应,“原地待命,兰德。”

  兰德有些怔怔地关闭光脑,用力挠了挠后脑,努力想把指挥官的表情从自己的脑海里甩掉。

  太恐怖了。

  他还是第一次在里昂那英俊如神只,同时也淡漠得如神只的脸上,看到那种极致阴鸷疯狂的表情。

  不过...兰德嚼了嚼口中的泡泡糖,将它吹到膨胀。

  淡粉色的泡泡球映衬着近在咫尺的督察长宅邸。

  既然是原地...那不是正好?

  ......

  千枝在罗德的宅邸待了几天。

  除了第一天,之后她都看不到他的人影。

  “这就是联邦督察长请人的方式?”在第四天,千枝终于遇见了罗德。

  “我对我鲁莽的做法再次道歉,千枝小姐。”罗德看似恭敬地站着,实则带着上位者的从容。

  “但是如果我不这么做,帝国是不会将您带到联邦的。”

  “联邦已经人心惶惶,我们迫切需要您这样的向导来支撑政局。”

  “一开始你就搞错了,罗德督察长,我来自帝国,并不会干预联邦的事。”千枝盯着他,看见他突然笑了一下。

  “您不记得了吗?您是眷顾所有人类的救世主,是爱着所有人类的神的使者。联邦也一样需要您。”

  千枝走向露台,盯着从花园那里蔓延过的一片影子,眉微蹙,继而又微不可察地轻轻弯起。

  “作为神使,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但联邦不需要神,它只需要一个,为公民考虑的无私掌权者。”

  “如果你想用人类来绑架我,倒不如去绑架你自己,罗德督察长。”

  少女坐在露台上,她丝毫没有被他的话所干扰,而是轻笑地看着他。

  罗德微微张大眼睛,唇张了张又合上。

  他第一次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感受到了挫败感,以及洗脑失败的感觉。

  不过...他眼神暗了暗,他还有别的办法能让她听话。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从他们的房门前响起。

  几个卫兵冲进来大声报告。

  “督察长!我们在下面的宅邸发现了几处炸弹的爆破点!还有可疑的人影——”

  露台传来细微的轻响。

  罗德似有所感地立刻转身,果然发现原本坐在露台上的少女失去了踪影。

  “追。”他的声线平稳,但是头上暴起的青筋出卖了他的情绪。“她跑不远。”

  ......

  “呜哇~”兰德怀中抱着千枝,在骤然变得汹涌的水流面前停住脚步。

  汹涌水流的远处,是带着可以短暂击散精神力令人麻痹的捕网。

  “怪不得罗德没在宅邸里设那么多守卫,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兰德感叹着,健壮手臂将千枝搂得更紧。

  千枝被男人牢牢抱在怀里,就好像她就是这只骄傲老虎永远仰望的终点。

  她看着远处追过来的卫兵,拍了拍兰德坚实的臂膀。

  “兰德,放下我,离开这。”至少她不会被罗德杀死,但是兰德会。

  男人轻声笑着,饱满鼓胀的胸膛随着他的笑声震得她的身体也一抖一抖。

  “小千枝,都到这一步了,那我们一起殉情好不好?”

  他开玩笑地揉着她的发丝,悄悄地握住大腿旁的枪支。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吗?”少女按住了他的那只手臂,“你会答应我,做任何事。”

  “现在,你可以兑现你的承诺了,放下我,离开这。他们的目标是我不是你。”

  男人的手臂状似松了松。

  但下一刻,他的大手扣紧了她的后颈,纵身一跃。

  “小千枝,就把这个命令留到下一次吧。”他的呼吸伴着调侃的笑意。

  在坠落到水面之前,千枝感觉到额头触到温热的气息。

  但它稍纵即逝,就好像是男人深邃的眼眸,和骤然从周身蔓延出的情绪味道。

  苦涩,深情,又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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