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沙喧嚣,三辆车在沙漠里飞驰而过,席卷起大片大片的黄沙漫天,偶尔可见的胡杨树被风带起,轻轻的扇动枝丫。

  坐在头车副驾驶上的吴邪将脚底下的文件袋拿起来,反手准确无误的扔到后排黎簇的怀里。

  “这是关于古潼京的资料,在我们到达之前全部背下来。”吴邪道:“不然后果你们知道的。”

  黎簇咬着牙,将文件袋里面的资料拿出来,怨气满满的瞪着吴邪的后脑勺。

  他本来就学习不好,一看见这些白纸黑字就容易打瞌睡,还全部背下来!

  吴邪这个变态!

  他冷哼一声,将手里的资料塞进鹤云程的怀里,嘟囔着。

  “听到没,让你快背,你一看就是这块料。”

  这小子一看就是好学生,肯定能背,黎簇一边想着,一边将大部分的资料都塞进鹤云程的怀里。

  鹤云程:你小子。

  鹤云程被黎簇和马日拉两人挤在中间,稍微有点动作都有点费力。

  他推了推眼镜,藏下眼底暗光,“背,一起背。”

  鹤云程一边说着,一边将资料又还给黎簇。

  怯懦怕事的模样让黎簇‘啧’了一声,都不好意思推回去了,总感觉在欺负人。

  黎簇低头看着手中的资料,心道: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但转头一看,鹤云程极其认真的盯着资料,看上去还颇津津有味。

  苦读书的蠢小子!

  黎簇暗骂了一声,都要被人卖了,还这么听话!

  他怒其不争的别开视线,垂眸盯着资料,敷衍的随意翻着。

  鹤云程余光瞟了他一眼,嘴唇微勾。

  看个屁!

  古潼京那鬼地方他闭着眼睛都能摸进去,这玩意是拿来糊弄傻小子的。

  看似视线落在资料上,实际上慢慢合上双眼,脑袋靠着后座睡了过去。

  而黎簇盯着资料,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就要睡过去了。

  结果一下碰到前面的椅背,整个人都清醒过来,摇摇头。

  资料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脚边,旁边两个人都睡着正香。

  吴邪和王盟不知所踪,而车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黎簇好奇的车窗摇下来,脑袋探出车窗,才发现车前面聚集了一大堆陌生的人,正在说着什么,听不太清楚。

  他收回视线,小心翼翼的打开车门,双脚落地。

  看了一眼还在睡的两人,将车门轻轻关上,猫着腰溜过去偷听。

  就在车门关上的那一秒,鹤云程睁开眼睛,挪动身体坐到车窗边,视线往外看。

  越过猥琐前行溜到吴邪后方的黎簇,落在前面的陌生人身上。

  更准确一点是落在其中一个穿着披肩的女人身上,忽地笑了一声。

  又来蹚浑水。

  他收回视线,转头和马日拉对上眼,极其冷淡的一眼让他咽了咽口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鹤云程没理他,挪回自己原本的位置,闭上眼睛。

  马日拉小心翼翼缩了缩身体,不想去碰到他。

  “为什么不带上他们?”黎簇一边打开车门,一边朝吴邪问道。

  刚才那堆人想要吴邪带上他们一起走,但是吴邪没有同意。

  “人一多事就多。”吴邪不耐的提醒他,“管好你自己。”

  黎簇有些不服气,但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摸清吴邪的脾气,只好将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咽回肚子里面。

  车辆再次启程。

  黎簇没有兴趣再看那些资料,也不想睡觉,便单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看外面的一片黄沙。

  他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来沙漠。

  又瞧见后视镜里面的车辆,他当即皱了皱眉头。

  “吴老板,你看!刚才那群人跟上来了,不会是后面那几个人同意的吧?”

  他们这一趟是跟着另外一伙人来的,吴邪借着摄影师的名头混在其中。

  除了马日拉是负责找海子的人外,其他三人,王盟是生活助理,黎簇是摄影助理,而鹤云程是学徒打杂。

  吴邪随意的朝后视镜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都说了,管好你自己就行。”

  黎簇真的被他的回答气到了,“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我们不自己来,跟着这群人干嘛!”

  “因为恰好有这么一群人也要去古潼京。”

  吴邪眼睛都没有睁开,懒散的说道:“我们的目的相同,但目标不冲突,这种情况下,宁愿成为同伙,也别成为敌人,不然很麻烦的。”

  “就这样?”

  “不然呢?”吴邪轻微的笑声传到后排,“我是古董交易人,已经不做贼很久了。”

  “我也不是为了钱来的,没有必要给自己找麻烦,麻烦有你们两个就够了。”

  其实是一个。

  有时候,吴邪看着黎簇就能想起当年傻逼的自己,被蒙在鼓里,耍的团团转。

  原本当年三叔就是这种视角看自己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吴邪自嘲的笑了笑。

  “你到底要找什么东西?”黎簇又问。

  “三言两语是说不完的。”吴邪道:“等我哪天心情好了,就告诉你。”

  黎簇扒着他的座椅,脑袋往前伸,“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心情很不好,为什么?因为后面的那群人,还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吴邪打断了,“好了,坐回去,你的话太密了。”

  黎簇撇撇嘴,‘切’了一声,坐回椅子上,视线不经意扫过还在睡觉的鹤云程,心里突然就有点羡慕。

  心大,有时候还挺不错的。

  车辆行驶着。

  天际火红的夕阳,从狭小的一小块车窗上方,渐渐下移到中间位置。

  这是沙漠快要进入夜晚的讯号。

  也不知道是闻到了什么,一直窝在角落的马日拉猛然睁开眼睛,皱着鼻子嗅了嗅,连忙喊道:

  “停车!停车!”

  王盟踩下油门。

  头车停下,后面一连串的车辆都跟着停下。

  后车一个看上去很不好惹的寸头男人探出脑袋。

  “搞什么几把,不知道打个招呼,老子差点一脚油门冲过去,想要找死就直说!”

  已经下车的马日拉没有理会他,俯身用鼻子使劲嗅着空气里面的湿度,又蹲下身抓了一把黄沙放在鼻尖。

  “是这里!就是这里!”他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这里有海子,停下来扎营!今天晚上有着落了!”

  后排车的人接二连三的下车,听见他的话,神色都是一喜。

  经常进出沙漠的人都知道,在沙漠里面最高贵的可就是水资源。

  海子很难找的,只要找到了,那活命的机会就来了。

  一堆人四周搜寻,终于在西南方向找到马日拉口中的海子。

  那是一片被绿色植被围绕的海子,大家伙商量着将营地扎在海子附近。

  黎簇看着手里的帐篷,有些为难。

  看了一眼驼着背站在自己身边的鹤云程,试探性的问道:

  “你会搭帐篷吗?”

  鹤云程背着装备包,在这种烈日下,他的皮肤白到发光,一副要被压垮的虚弱模样。

  “搭帐篷?”他喘着粗气,艰难摇摇头,“我没有尝试过,但要是有说明书的话,我们可以照着说明书来安装。”

  说明书?

  有屁的说明书啊?

  黎簇简直无语。

  见他苍白着一张脸,嘴皮子都在哆嗦,觉得靠这小白脸没什么用,还不如自己研究研究呢。

  他摆摆手,示意鹤云程站远一点,“行了行了,这里用不着你,你一边待着去吧,将背包放下,等会我弄好了叫你。”

  别看黎簇叛逆,但他脑筋好使。

  他心里清楚,现在这个队伍里面,只有面前这个好学生跟他才是一伙儿的。

  就算他真的要反抗吴邪,也得拉着这家伙儿,人多力量大。

  多一份口供,他们俩努努力,迟早能将吴邪那个王八蛋送进去。

  “不……不用了,我还是背着吧。”鹤云程低着头。

  “我就在边上,你要是有需要的话,可以让我帮忙,我脑子好使。”

  黎簇简直不知道该应对这种好学生,只能敷衍的点点头,让他一边玩儿去。

  吴邪正坐在海子边上,他的帐篷是王盟在帮忙弄。

  他随便捧了一把水浇在脸上,胡乱搓了几下,便从裤兜里面摸出一根烟点上。

  但刚刚点燃,便被走过来的鹤云程掐灭了。

  烟灰弄脏了食指和中指,鹤云程不在意的往吴邪的衣服上抹了两把。

  吴邪一脸无语,见他过来,还是将烟放下,连带着打火机都放在裤兜里面。

  “你想要我回去挨骂吗?”鹤云程小声的说道:“别忘记之前的检查结果。”

  去年吴邪晕倒过一次,大量的吐血,所有人都以为是费洛蒙吸收过多的原因。

  但刘丧却听出他的心跳声有所不同,刘丧的耳朵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尽管吴邪再不情愿,但还是被王胖子拖进了医院检查。

  肺部纤维化前期,不算太严重,做了一个小手术。

  加上药材温养,基本算是好了个七七八八。

  他们的计划还没有结束,费洛蒙还需要继续,吴邪不能停下。

  但烟这个东西能戒,还是可以戒的。

  “我必须得找个放松途径。”吴邪淡淡的说道,视线瞟向正在搭帐篷的黎簇。

  鹤云程将背包放下,坐在他的身边,捡起一块石头往海子里扔进去。

  “你跟以前的解雨臣越来越像了,不过他那会儿笑得很好看的。”

  即便是处境再艰难,解雨臣都笑得游刃有余。

  相同的是,两人都喜欢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提醒自己。

  是九门的传承吗?

  “还是有区别的。”吴邪摇摇头,“我没有他那么承受力强大,这一件事就耗费了我全部心神。”

  鹤云程转头看他,明明还是记忆中傻小子的脸,但却截然不同。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失去了神采,蒙上了灰尘。

  “已经很不错了。”他笑着安慰吴邪,“这可是你叔叔,你爷爷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来做的事情。”

  九门整整三代,多少人都耗在了上面,吴邪已经很不错了。

  “熟练的哄人口气,看来平时没少用在小花身上。”

  吴邪终于笑了,朝着面前的海子努努嘴,“要下去游两圈吗?”

  鹤云程也笑,余光瞟见已经搭好帐篷的黎簇,轻声说道:

  “我就算了,还是让你选中的小可怜来陪陪你吧。”

  吴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行。”

  说着,他将自己的衣服裤子脱了,走进海子里,一步两步,只露出上半身。

  “你帮我叫他过来吧。”

  鹤云程早早的别开视线,站起身,背着背包离开,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的话。

  “你刚刚和那混蛋在说什么?”黎簇看着走过来的人,问道:“我听见他在叫谁过去?”

  “叫你。”

  鹤云程停在他的面前,指了指还泡在海子里面的吴邪。

  “那个老板叫你过去,说是抽查资料,看你背没背。”

  黎簇:?

  水里抽查资料进度?

  “不是!他有病啊!他这样我怎么过去聊,衣服都脱完了!变态啊!搞鸳鸯戏水!”

  黎簇响亮的声音引起一些人朝两人这边看过来。

  他被看得下意识放轻声音,但语气依旧恼怒,“你刚刚被他抽查了?”

  鹤云程老实的点点头。

  黎簇简直恨铁不成钢,“他让你背,你就背,你怎么这么老实?”

  鹤云程被他的怒吼吓得缩了缩脖子,抿抿唇,“可是我又打不过他,你打得过他吗?”

  黎簇一噎。

  他要是能打得过那个神经病,他早就跑了,还能出现在这里嘛!

  “烦死了!”他低声抱怨道。

  看着鹤云程胆小怕事的模样,更觉得没劲儿,有力无气的摆摆手。

  “帐篷搭好了,你进去吧,我去看看那个神经病到底要搞些什么鬼!”

  说着,说着,他就一脸气冲冲的朝着吴邪的方向走过去。

  只留下鹤云程站在原地,回头注视着他的背影。

  鹤云程摇摇头,掀开帐篷帘子。

  果然是吴邪亲选,跟那傻小狗之前一模一样。

  “脱光了下来。”吴邪淡淡的说道。

  “你神经病啊!”黎簇小声的骂道,生怕有人注意到这边。

  “我就在这里,你要抽查就赶快,不抽查我就走了!”

  “抽查什么?”吴邪不解。

  但想起鹤顶红的恶劣性子,想必是刚才过去胡说八道了点什么,便解释道:

  “你不是想要知道我来这里找什么吗,想知道就下来。”

  黎簇突然就不是很想听了,狗日的神经病,聊事情不是在这里聊的吧!

  队伍里面还有女生呢!

  “别让我说第二遍。”吴邪眉宇间沾染上一丝不耐烦。

  黎簇咬咬牙,还是将衣服脱了,跟做贼一样,快速钻进水里,冰凉的水打湿身体,带来一阵舒爽。

  在说事情之前,吴邪问了他一句话,“你觉得在这个队伍里面,我最信任的人是谁?”

  最信任的人?

  黎簇简直摸不着头脑,在脑袋里面认真分析了一下吴邪这句话的目的,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王经理?”

  吴邪摇摇头,“是你。”

  “我?”黎簇张大嘴巴,心里却在想:放屁!

  而吴邪肯定道:“没错,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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