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樉一边怒骂,一边对地上的仆从拳打脚踢。

  周围其他仆从目睹这一幕。

  众人纷纷将身子贴紧冰冷的地砖,大气也不敢出。

  冷汗浸湿了衣背,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

  每个人都害怕下一刻秦王朱樉的怒火,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不久,地上那名仆人已被秦王打得满身是血,奄奄一息。

  这时,一位原本静立在后、始终沉默的中年文士缓步上前,伸手拦住了朱樉。

  “混账!”

  暴怒中的朱樉被人阻拦,转身便要向文士动手。

  那文士却不闪不避,稳稳站在原地,沉声道:

  “王爷,不可!”

  “小不忍,则乱大谋!”

  但朱樉在盛怒之下,哪里听得进劝告,一巴掌狠狠扇在文士脸上。

  “啪”

  的一声脆响。

  朱樉望着文士脸上浮现的指印,一时怔住了。

  文士受了一掌,脸上却不见丝毫怒意,神情平静如水。

  朱樉讷讷问道:“先生为何不躲?”

  文士只是摇头,答道:

  “若能让王爷冷静,臣为何要躲?”

  朱樉闻言,心中大为触动,脸上顿时浮现愧疚之色,欲要躬身致歉。

  文士立即侧身避开,伸手拦住朱樉,说道:

  “王爷万万不可,此举折煞属下了。”

  朱樉还想说什么,文士却不待他开口,已将他的身体稳稳扶起。

  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不过是王爷一时情急,失手的一掌。”

  “若能换得王爷冷静清醒,属下心甘情愿。”

  “还请王爷,不必自责。”

  望着中年文士真诚的面容,听着他平静话语中透出的赤诚,秦王朱樉大为感动,眼中泪光闪烁。

  他紧紧握住中年文士的双手,高声道:

  “本王实在惭愧!”

  “能有先生这样的谋士,实乃本王天大的幸事!”

  最终,在一番真情流露的交谈后,两人互相搀扶,步入厅堂。

  那名冲撞秦王的仆人,也因此保住了性命。

  ……

  厅堂之中,秦王朱樉端坐主位,中年文士则坐在左侧木椅上。

  二人又就先前之事交谈数语。

  随后,中年文士话锋一转,面无波澜地向秦王朱樉沉声道:

  “王爷,如今是皇太子殿下守孝期间。”

  “请您务必不要再有先前那般举动。”

  “若被有心之人禀报陛下,您以为,陛下会如何处置?”

  “您既怀大志,便不可在此时授人以柄,自毁前程!”

  听到这番话,秦王朱樉立即从椅上起身,向他深深一揖。

  中年文士来不及避开,只得受下这一礼,顿时脸色一变,愤而起身,不悦道:

  “王爷这是何意?”

  “此举岂不是要折煞属下?”

  见中年文士神情激动,秦王朱樉心中甚是满意,脸上却仅是微微一笑。

  道:

  “先生切莫多虑。”

  “您对本王一片赤诚,又及时劝阻了本王的鲁莽之举。”

  “理当受本王一拜!”

  言毕,再度躬身行礼。

  “您这是……”

  中年文士见状急忙侧身避让。

  面上竟显出几分愠怒。

  甚至愤然一挥袖,作势便要离去。

  “先生留步,先生留步。”

  秦王朱樉急忙上前伸手相阻。

  苦笑劝道:

  “先生何至于此?”

  “昔年汉昭烈帝三顾茅庐,方请得武侯出山辅政。”

  “本王今日不过执弟子礼。”

  “莫非先生嫌弃本王才德浅薄?”

  “不愿助本王成就大业?”

  闻听此言,中年文士脚步微滞。

  面上阴郁之色渐散。

  回身凝视秦王朱樉诚挚的面容。

  二人相视良久。

  最终。

  中年文士整衣肃容,向秦王朱樉深施一礼。

  道:

  “属下岂敢存此念想!”

  “王爷乃天命所归,属下自当竭诚辅佐。”

  “先前是属下固执了。”

  “还望王爷海涵。”

  秦王朱樉伫立原处,坦然受礼。

  待其言毕,立即上前搀扶。

  含笑道:

  “先生言重了。”

  “快请入座。”

  中年文士几番推让,终究盛情难却。

  二人重新落座。

  “先生以为,当前局势下,原定计划可需调整?”

  秦王朱樉正色相询。

  中年文士略作沉吟。

  随即摇头应答:

  “大体无需变更。”

  “虽则皇太子骤然薨逝,于我等谋划实则影响有限。”

  “毕竟我等所图。”

  “针对的乃是您那位侄儿,当今皇太孙殿下。”

  “不过细微之处。”

  “确需稍作斟酌。”

  秦王朱樉微微颔首。

  复问道:

  “依先生之见,当如何完善细节?”

  “皇太孙……”

  中年文士轻抚颌下山羊须,从容陈述。

  秦王朱樉 ** 椅中,凝神细听。

  每当心有疑问,便开口相询。

  二人在这秦王府厅堂之内,细细商议针对大明皇太孙的谋划。

  ……

  一个时辰后。

  秦王府门前,现出秦王朱樉与那中年文士的身影。

  “在下这便告辞了。”

  中年文士躬身向秦王行礼。

  “一切仰仗先生了。”

  秦王朱樉亦拱手还礼。

  这一回,中年文士并未回避,坦然受了秦王的礼。

  随即,在秦王的目送下,

  中年文士迈步远去,身影渐渐融入应天府的夜色中。

  待那文士身影彻底消失,

  秦王朱樉脸上原本挂着的温和笑意,骤然转冷。

  他望向文士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笑意。

  先前所表现的礼贤下士、温文和气,

  不过是他刻意伪装的姿态,是做给那中年文士看的戏。

  秦王朱樉,本就是个内心阴鸷、性情暴戾的大明藩王。

  但凡有人敢违逆他的心意,

  他向来是除之而后快。

  自然,大明开国皇帝洪武朱元璋、已故的孝慈高皇后马秀英,

  以及已故的皇太子朱标,

  这三人须得除外。

  在此三人面前,纵是被斥责得狼狈不堪,

  他秦王朱樉也从不敢有半分怨怼,更不必说愤恨。

  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例外!

  那中年文士,不过是对他尚有可用之处。

  待其失去价值之时,便是他丧命之期。

  ……

  夜幕笼罩下的宫城,

  比之白日的庄严肃穆,更添几分森然。

  恍若一头张开巨口的凶兽,

  似要将万物吞噬入腹。

  此时此刻,

  一道身影穿过深邃高耸的午门,

  在数十名羽林左卫甲士的注视下,

  步入了那红墙黄瓦、属于大明皇帝的禁宫之中。

  随内侍引路,

  身影踏过冰冷的汉白玉石砖,

  约莫一刻钟后。

  最终,抵达了灯火辉煌、金碧交映的武英殿门前。

  太监通报完毕。

  一道身影踏入了金光闪耀的武英殿内。

  行至大殿中央,那人如推山倒柱般。

  双膝跪地,双手高举,俯身拜下。

  额头重重叩在地面,高声喊道。

  道:

  “臣,天子暗卫枭,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闻言。

  高坐于巨大鎏金龙椅之上,身着绯红五爪金龙袍的大明洪武皇帝。

  缓缓抬头,那双威慑天下的虎目望了过来。

  沉声道:

  “平身。”

  “臣,谢陛下隆恩!”

  再次重重叩首后,天子暗卫枭站起身来。

  灯火映照下,上方朱元璋的虎目中映出他的身影。

  此人竟是先前才离开秦王府的那名中年文士!

  这意味着。

  秦王朱樉的一举一动,完全处于大明洪武皇帝的监视之下。

  那么他所谓针对大明皇明太孙的谋划。

  也早已被洪武皇帝悉数掌握……

  洪武十七年,秋七月初四。

  自大明皇太子朱标逝世已过七日。

  国丧将在今日终结。

  那盛载大明皇太子 ** 的巨大金丝楠木棺椁。

  也在今日。

  由数十名身着金甲的金吾前卫将士合力抬起。

  离开了那座金碧辉煌、天子专属的奉天殿。

  离开了红墙黄瓦、庄严肃穆的皇城。

  ......

  庞大的送葬队伍。

  从皇城高大深邃的城门中依次而出。

  漫天白色纸钱在应天城上空飘扬。

  上千名乐师不断奏响手中乐器。

  在那由八匹白马牵引、装载金丝楠木棺椁的华美马车旁。

  马车周围。

  大明开国皇帝洪武朱元璋,大明皇太子朱标的父皇。

  大明皇嫡长孙、监国皇明太孙朱迎,大明皇太子朱标的嫡长子。

  大明秦王朱樉,大明皇太子朱标的二弟。

  大明晋王朱棡,大明皇太子朱标的三弟。

  大明燕王朱棣,大明皇太子朱标的四弟。

  大明周王朱橚,与皇太子朱标同为皇室手足。

  众多宗亲围聚车驾之侧,为太子朱标送行最后一程。

  外围人潮中,可见魏国公徐达——身兼参军国事、太子少傅、征北大元帅、征虏大将军数职;

  信国公汤和——任征倭大元帅、光禄大夫、中军左都督、左柱国、东海行省总督;

  曹国公李文忠——为五军都督府大都督、荣禄大夫、国子监监正、征倭左将军;

  颍国公傅友德——领征北副元帅、征倭副元帅、前军大都督、太子太师之衔。

  另有韩国公、宋国公冯胜,吏部尚书秦承德、户部尚书李翰林、兵部尚书林川等,文武百官齐列其中。

  数千人的队列如长龙蜿蜒,缓缓前行。

  应天府街道两侧跪满了悲泣送行的百姓,哀声不绝。

  队伍穿过巍峨城门,直往紫金山而行。

  那里是洪武皇帝朱元璋钦定的皇家陵地。

  朱迎身着素服,手扶金丝楠木棺椁,一路凝望沿途跪哭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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