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庭院,带着几分秋日的凉意,拂动着书房内跳跃的烛火。

  皇帝赵远山背着手,在那张巨大的舆图前,缓缓踱步。何青云方才那番关于“新政”的言论,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他那颗早已被朝堂纷争磨砺得波澜不惊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叠叠的、剧烈的涟漪。

  “实习吏制……巡回御史……高薪养廉,严法惩贪……”他低声咀嚼着这几个闻所未闻的词语,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极为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有激赏,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沉的、属于帝王的忧虑。

  “青云,你这番构想,可谓是……石破天惊。”半晌,他才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总是能带给他无限惊喜的女子,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也带着几分试探,“只是,理想总是丰满,现实却往往骨感。你可知,你这新法一旦推行,将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又会在这看似平静的朝堂之上,掀起何等滔天的巨浪?”

  “臣妇知道。”何青云的神情平静,那双清亮的眼眸在烛火下显得愈发澄澈,“任何一场变革,都必然伴随着阵痛。那些盘踞在朝堂与地方的世家大族、利益集团,便如那扎根于良田之中的毒草荆棘,若不连根拔起,新的禾苗,便永远无法茁壮成长。”

  “只是,”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运筹帷幄的从容,“雷霆手段,固然能震慑宵小,却也容易伤及无辜,动摇国本。臣妇以为,推行新法,当如烹小鲜,需得文火慢炖,徐徐图之。”

  “哦?”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你且说来听听。”

  “新法推行,不可一蹴而就,当择一地,先行试点。”何青云走到舆图前,指尖在那广袤的版图之上,缓缓划过,最终,停在了那富甲天下、贯通南北的鱼米之乡——江南。

  “陛下,石鼓县之弊,在于官匪勾结,强占山林。此乃明面上的恶。可这天下,还有一种更隐秘、也更可怕的恶,那便是垄断。”

  “譬如,江南的盐。”

  “盐?”皇帝眉头微蹙。盐铁专卖,乃是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国库最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他实在想不出,这其中会有何等弊病。

  “陛下可知,如今江南的官盐,一斤要价几何?寻常百姓,辛劳一月,所得不过百文,而一斤官盐,便要价三十文。一户人家,一月食盐,便要耗去半数家财。”何青云的声音,平静,却字字诛心,“官盐之价,贵如金玉。百姓食之不起,便只能铤而走险,去买那私枭贩运的私盐。可一旦被盐运司的巡丁抓住,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

  “朝廷的律法,本为约束不法,保护良善。可在这江南,盐法,却成了那些盐商与地方官吏勾结,盘剥百姓,中饱私囊的利器。他们坐拥金山银山,富可敌国,而我大周的百姓,却连一勺调味的盐,都吃得提心吊胆。”

  她看着皇帝那渐渐变得凝重的脸,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决断:“臣妇斗胆,想请陛下,随臣妇往那江南走一遭。我们不去那游人如织的苏杭,只去那盐枭遍地的扬州。”

  “臣妇要让陛下亲眼看一看,这所谓的‘盐铁之利’,究竟是利了国库,还是肥了私囊。”

  “臣妇更要向陛下证明,这天下最大的利,不在于垄断与专卖,而在于……流通与藏富于民!”

  这番话,说得皇帝心中再无半分睡意。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看着她眼中那片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不公的、清冷的光,他知道,他此番微服南下,或许将要看到的,会是一幅远比他想象中,更触目惊心,也更发人深省的画卷。

  “好!”他猛地一拍御案,眼中迸发出属于帝王的决断与豪情,“朕便随你,去那扬州,看一看!”

  于是,那支本欲返京的“商队”,在石鼓县停留了三日,待到新任县令方知行正式上任,将一切交接妥当之后,便再次悄然启程,调转了方向,沿着那条直通江南的官道,一路向南。

  半月之后,扬州城。

  这座被誉为“淮左名都,竹西佳处”的江南雄城,正如诗中所描绘的那般,处处都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二十四桥之上,游人如织,画舫如梭。瘦西湖畔,更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

  然而,当一行人穿过那繁华的主街,走进那寻常百姓聚居的、狭窄而潮湿的后巷之时,那份属于扬州的、表面的光鲜,便被瞬间撕裂,露出了其内里最真实,也最残酷的一面。

  这里的房屋,低矮而破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湿与贫穷的气味。巷子里的孩童,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看着他们这些衣着光鲜的“外乡人”,眼神里充满了麻木与戒备。

  何青云没有说话,她只是领着众人,走进了一家挂着“张记面馆”的小小铺子。

  铺子很小,只有三四张桌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佝偻着腰,在灶台后忙碌着。

  “店家,来四碗阳春面。”

  “好嘞!”

  很快,四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便被端了上来。面条筋道,汤色清亮,上面只飘着几片翠绿的葱花,和一星半点的猪油,再无他物。

  皇帝赵远山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眉头便瞬间蹙了起来。

  那面,竟是淡的,几乎尝不到半点咸味。

  “店家,”他忍不住问道,“你这面……可是忘了放盐?”

  那老妇人闻言,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苦涩的笑意,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客官,不是我忘了放,是……是如今这盐,比金子还贵,老婆子我这小本生意,实在是用不起了。若是客官嫌淡,桌上有酱油,您自己加些吧。”

  皇帝看着桌上那个小小的、装着劣质酱油的醋瓶,又看看碗里那碗淡而无味的阳春面,他那颗总是被各种山珍海味包裹着的胃,在这一刻,竟生出了一股火烧火燎般的、被刺痛的感觉。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将那碗面,连汤带水,吃了个干干净净。

  就在他们即将用完餐时,一阵喧哗与哭喊声,忽然从巷口传来。

  只见几个身穿统一皂隶服饰、腰间挎着朴刀的盐运司巡丁,正蛮横地,从一个挑着担子的中年汉子担中,翻出了几个用油纸包着的、白色的块状物。

  “好啊你个刁民!竟敢贩卖私盐!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说的?!”为首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巡丁头子,一脚便将那汉子踹翻在地,狞笑道,“按我大周律法,贩私盐三斤以上者,当判流刑!来人啊!给我锁了,带回衙门!”

  那汉子死死地抱着巡丁的腿,哭喊着哀求:“官爷饶命啊!小的不是私枭!小的只是见这盐便宜,想买几斤回家给孩子调调味啊!求官爷开恩!求官爷开恩啊!”

  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也从一旁破旧的屋里冲了出来,跪在地上,哭成了一团。

  可那些巡丁,却是不为所动,他们如狼似虎地将那汉子从地上拖起,套上枷锁,便要往外走。

  那汉子的妻子见状,竟是忽然发了疯般,从地上爬起,一头便朝着旁边那坚硬的墙壁,狠狠地撞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血光四溅。

  那妇人软软地,倒在了血泊之中,再也没了声息。

  “娘——!”

  两个孩子的哭声,凄厉得,几乎要划破整个扬州城的天空。

  皇帝赵远山看着眼前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他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在这一刻,终于,赤红如血。

  他猛地站起身,一股属于帝王的、滔天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实质般,席卷了整个后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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