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千柔把季蕊被风吹乱的头发挽到耳后。

  风雪太大,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皲裂出诸多小口子。

  “蕊蕊,我们不走也救不了他们。”

  死亡,是末世里最罕见的日常。

  季千柔早已习惯。

  季蕊失落地应了一声,又随着季千柔走了几步,说道:“娘,我走不动了。”

  随后,就将两大块菜饼子从棉袄里掏出来。

  “这是……”季千柔怔了怔,她家的吃食一来放在她背包里,二来放在季深那儿。

  季蕊身上惯是轻轻松松,什么都没有的。

  “是张婶婶给的。”季蕊说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娘煎鸡蛋时跟娘说话的张婶婶。”

  又掏出来两个鸡蛋,一小袋蘑菇。

  “鸡蛋是村长爷爷给的,蘑菇是阿瑶姐姐给的。”

  季千柔眼眶一酸。

  一路以来默不作声的季深突然也开始从棉袄里掏东西,先是一包焉巴的青菜,他道:

  “孟小艺给的。”

  精致的小脸有点抗拒,“说是感谢我们照顾阿瑶姐姐,我不想要,她硬塞给我。”

  又拿出一捧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有焉巴的蝉蜕,有圆滑的鹅卵石,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以及……

  这一些,是村子里的孩子们给的。

  季千柔深吸了一口气,冷气直往鼻子里灌。

  她的脑子在寒冷下越发清醒。

  可这手脚跟嘴巴却不听使唤,“走,我们回去。”

  季千柔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若是能成功,兴许还能叫村子里那群人捡回一条性命来。

  季蕊与季深眼前一亮。

  也不说累,也不喊走不动了。

  两条小短腿迈得比季千柔都要勤快。

  -

  村长身边有战魂,好歹暖和一点。

  不少村人挤在战魂周边,张婶也是其中一个。

  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挤出点声响来:“村长,季娘子跟俩孩子走多久了?”

  村长把张婶压在战魂背上的胳膊推了推。

  “你不是不待见人家,问什么?”

  张婶静默片刻,才道:“也没有不待见,我挺佩服她,单独带着俩孩子上路。”

  “换做是我,我肯定不行。”

  这倒是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她们其实也不是不喜欢季千柔。

  只是……

  季千柔生得那般好模样,又聪明又能干。

  带着俩孩子照样能过得风生水起,她们心里头多多少少有点……

  说到底,也是自己不中用。

  这事怪不得人家季娘子。

  头顶上的山壁开始摇晃,间或落下些碎石来。

  村长长叹一口气,呼出的气化作浓烟,战魂伸出舌头将烟卷进嘴巴里。

  在村长腰线上蹭了蹭。

  “老伙计,该让你跟着季娘子走的。”村长摸摸战魂的头,他是不中用了。

  可战魂有这一身皮毛,跟着季千柔是还有一线生机的。

  战魂呜咽一声,好似在拒绝,随后趴下不动了。

  碎石与落雪砸落得越发勤快了,大抵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村民们一个接着一个闭上了眼睛。

  季千柔与俩个孩子回来时,正巧山壁轰隆一声从山体中脱落,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直直插向下端。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山壁并未碎裂,而是一整块落下。

  季千柔将季蕊的手交到季深手中,嘱咐道:“你们俩个将眼睛闭起来,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睁眼。”

  她所要做之事,有悖常理。

  但事急从权,容不得季千柔再多做布置了。

  千风聚于脚下,几乎是须臾间季千柔就出现在山壁之下,她伸手触碰山壁。

  在接触山壁的一瞬间,千风自指尖舒展,将足足有教室大的山壁悬浮在半空中。

  成功了。

  季千柔欲展露笑意,可嘴角一展,却流出鲜血来。

  她最后蓄力,将山壁抬起调整好角度,斜插进雪地里。

  正好在山体、雪地之间构建出第三平面,形成一个半封闭空间,将风雪隔绝在山壁之外——

  给村人一个遮风避雪的场所。

  季千柔脱力半跪在地上,回望如同死尸一般直挺挺的村人,暗自松了一口气。

  自己回来得正是时候,村人都昏死过去了,没人瞧见她这妖孽一般的行径。

  正想着,季千柔一扭头,就见季深与季蕊不知道时候换了个位置站着,眼睛亮得像是住进了小星星。

  “你们……什么时候站到那里去的?”

  现在俩孩子站的位置,正好能看清她的一切作为。

  “娘,我们都看到了!”季蕊振奋道。

  季千柔:“……”

  “娘,你……”季深有点激动,“你是不是上天派来拯救大家的神女!”

  什么神女?

  季蕊已经蹦跶上了,“娘是神女,我是小神女!”

  “嘘,蕊蕊。”季深认真地告诫季蕊,“志怪里说了,神女的存在是不能叫别人知道的,不然神女就要离开人间了!”

  季蕊吓了一跳,忙用小手捂住嘴巴。

  本就浑圆可爱的杏眼瞪得大大的。

  季千柔哭笑不得。

  神女什么的, 虽然不明所以,但拿来当借口倒是不错。

  “对,娘的能力……你们一定不能告诉其他人,明白吗?”

  嘱咐过俩个孩子以后,季千柔招手让季深过来,揉揉他冻得发红的小耳朵,道:“阿深,娘交代给你一件事情。”

  “娘,你说。”

  “将火堆都点上,拿草席将左右两边的缺口给堵上。”

  “娘要休息一会儿,你能做到吗?”

  季深认真地点头,“阿深都记下了。”

  她家阿深真是棒棒哒。

  如此想着,季千柔最后的神智也消散了,果然以这具羸弱的身体动用高阶风系异能,还是太勉强了。

  在她失去意识前一秒,听到系统的播报声。

  “恭喜宿主达成成就‘良心未泯’,奖励……”

  奖励了什么啊喂,你倒是说快点。

  -

  季千柔再醒来之际,只感觉身边暖哄哄的。

  她还未睁开眼,身边就热闹起来。

  “快来!季娘子醒了!”

  “季娘子,你现在感觉如何?”

  “季娘子……”

  好吵。

  季千柔皱着眉头睁开眼睛,就见村长带着一群人围在自己身边。

  战魂见她醒来,在她脸上舔了两口,高兴得直摇尾巴。

  “季娘子,没想到你对我等竟是如此情深意重。”村长昏花的老眼之中含着滚烫的泪水。

  季千柔:?

  “季娘子,阿深这孩子都与我们说了,你特意带着俩孩子回来, 又是烧火又是浇热水,将我们暖了回来,却把自己累倒了。”

  看着生龙活虎的众人,季千柔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虽然她用山壁挡了风,可村人终究没有御寒之物,不该有如此之高的存活率才对。

  季千柔瞥了一眼系统页面,明白了为何村人如此之快的恢复过来,但同时也捶心顿足。

  她就知道,她那个时候不该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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