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网膜上的红色警告框还在疯狂闪烁。

  【警告:华东物流中转站c区发生不明原因火灾,损毁包裹批次:Ax-902至Ax-1500。】

  【警告:华南分拣中心拦截率100%,备注理由:违禁印刷品。】

  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林夏盯着那行“火灾”的字样,眼皮都没眨一下。

  她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在舌根蔓延。

  这手段比她预想的还要脏,也更直接。

  对方急了,连“误投”这种理由都懒得编,直接物理销毁。

  “姐,烧了。”阿哲把手机扔在桌上,屏幕碎了一角,上面正播放着一段模糊的偷拍视频——某个物流园的空地上,一堆还在冒烟的纸灰,“他们怕的不是书,是怕有人拿着书站在大街上。”

  “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他们不想让人看见,那我们就让人听见。”

  林夏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了后台的“在场者”App管理端。

  这是一款原本用于职场打卡和工时记录的小众软件,此刻却成了她的新战场。

  “启动‘夜间朗读计划’。”林夏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把《实录》里共鸣度最高的那三十篇故事,转成纯音频。推送时间设定在凌晨一点到三点。”

  那是失眠者的垃圾时间,也是焦虑者的黄金时段。

  凌晨一点零五分。

  上海、成都、沈阳。

  电力局的后台监控屏上,几乎在同一时间跳起了一个诡异的微小峰值。

  这并不是工业用电,而是成千上万盏床头灯、成千上万个正在充电的手机屏幕同时亮起的结果。

  林夏看着后台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冲刷而下。

  并没有预想中的喧嚣,评论区出奇的安静,只有在线人数在疯狂攀升——三万,五万,七万。

  最长的一个用户,单次播放时长达到了两小时十八分钟。

  他没有切歌,没有快进,只是在深夜里,静静地听着另一个陌生人讲述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崩溃。

  “这比书好用。”阿哲凑过来,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眼神发亮,“书还得找光看,这玩意儿,能钻进被窝里哭。”

  但他也没闲着。

  既然街头的长椅铁盒被城管当成“非法设施”清理了,他就换了种玩法。

  “光迹行动”开始十分钟后,一张照片传回了指挥中心。

  那是一栋灰扑扑的居民楼外墙,此刻却成了巨大的幕布。

  一行绿色的激光字体由于投影设备的低功率显得有些抖动,却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她说绩效达标,可我连加班费都没见过。”

  字体只停留了十分钟就消失了,像是一个幽灵的眨眼。

  但这十分钟里,楼下的行人纷纷驻足,几十个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墙面。

  很快,一段名为《今晚,整座城都在眨眼》的拼接视频在私域流量池里炸开了锅。

  没有煽情的背景音乐,只有不同建筑物上闪烁的控诉,像是一种无声的摩斯电码。

  “这种游击战术,虽然解气,但不够痛。”顾沉舟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正在擦拭他的眼镜。

  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正运行着一个极其复杂的脚本。

  “所以我给那些大厂的高管们,准备了一份特殊的‘体检报告’。”

  此时此刻,某科技园区的行政总监刚刚收到一封来自合作医院的邮件:“年度高管健康风险评估便携式文档格式”。

  他皱着眉,点开了那个伪装成血脂分析的附件。

  并没有枯燥的数据表格。

  耳机里突然传来刺啦一声电流杂音,紧接着,是一个中年保洁阿姨带着方言的哭诉:“我扫了五年厕所,临退休你说我不符合企业文化?社保呢?我的社保去哪了?”

  总监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点暂停。

  无效。

  甚至连关闭窗口的按钮都变成了灰色。

  那个声音像附骨之疽,必须完整播放完毕才能退出。

  “这是病毒!”他愤怒地拔掉耳机,但声音却自动切换到了笔记本自带的扬声器,哪怕合上盖子,那凄厉的质问声依然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回荡。

  三天后,该市民营医院协会发布紧急通知,下架所有第三方健康管理系统插件。

  理由是:存在严重系统漏洞。

  “漏洞?”顾沉舟看着那则通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那是人心上的洞。”

  但这还不够。

  李曼发现,部分群友因为书被烧毁,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们不能只活在屏幕里和半夜里。”李曼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右手握拳,拇指被其余四指紧紧包裹,“这是‘沉默成本’,也是‘压抑’。我们需要一套属于自己的语言。”

  于是,一种奇怪的现象开始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蔓延。

  超市收银台排队的长龙里,一个年轻妈妈被前面插队的人推搡了一下,她没有争吵,只是默默地打出了那个手势:“他们说我情绪不稳定,其实是我不想签自愿离职。”

  站在她侧后方的一个陌生男大学生,看到了这一幕。

  他愣了一下,随即默默地举起手,回了一个掌心向外推的动作。

  那是“拒绝转嫁”。

  两人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眼神交流,但那一刻,空气中流动着一种比语言更坚硬的盟约。

  而这种无声的恐怖,在陈导手里被玩到了极致。

  前东家的hR总监最近总觉得手机不对劲。

  他的收听记录里,永远停留在《实录》第十七篇——那个被他亲手裁掉的一线客服主管的自述。

  今晚,当他又一次因为心虚点开那个音频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手机闪光灯突然亮起。

  三短,三长,三短。

  SoS?

  节奏变了。

  光束在黑暗的卧室天花板上切割着阴影,按照摩斯电码的频率,一下下闪烁着一句话:“你-记-得-我-的-名-字-吗?”

  手机屏幕上,发送键疯狂跳动,却始终发不出去。

  系统日志显示,那一夜,这台设备的屏幕亮起了四十七次。

  “有些话不必发出,只要他想过要回,他就已经输了。”林夏看着系统反馈回来的“焦虑指数:92%”,轻轻合上了电脑。

  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这一夜,反击者联盟打了一场漂亮的防守反击战。

  他们把被销毁的纸,变成了无处不在的声波、光影和肢体语言。

  林夏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去补一觉。

  视网膜上的系统界面突然再次弹出,这次没有警告音,只有一个静默的加载圆圈。

  【提示:监测到主要短视频平台底层算法正在进行大规模热更新。】

  【新增模块解析中……】

  【核心组件识别:AI视觉多模态捕捉模型。】

  林夏的动作停住了。

  她原本以为对方只会删帖、封号,没想到,资本的嗅觉比她想象的还要灵敏。

  他们不仅仅是在防御,他们正在升级武器库,准备把这把火,烧到这群人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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