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蔚澜放已经调查出那日被温宁一剑毙命的死者就是被楚慕白设计假死的亲妹,也自然知晓时家与楚家的恩怨。

  但他并不觉得温宁心狠手辣,反倒觉得温宁与众不同。毕竟在大宗,女子和离常被人诟病,这是需要很大的勇气,而且她还是帮助阿姐将“夫君”踢出时家,就凭这一点,温宁的勇气和内心的强大,远超寻常女子。

  蔚澜放看着新制的桂花酥泛着琥珀色光泽,拿起一块咬开酥皮时,金丝暗纹的袖口滑过案几,恰好掩去唇角若有所思的弧度。

  甜而不腻,倒是正对他的胃口。

  “侯爷身体抱恙,理应多休息才是,那下官先不打扰了。”温宁急着出去寻找那名女子,便拱手告退。

  “等一下!”蔚澜放推过书案上泛黄的绢帛,“顾老从《岐黄古方辑要》里寻到一物,此物构造精妙,你且看看,能否根据这些介绍研制出图纸。”

  温宁看了看,眉头蹙起,绢帛上提到“中空银器……导流”,这不就是她设计的幻丝刃吗?!

  只不过银簪这头要做成“存药室”。

  不禁怔怔的望了他一眼,若不是他拿出医书来,温宁都怀疑他是不是再试探自己。

  但这对于她而言,也是一次机会。

  “这书上记载之物确实从未听闻,下官想咨询一下李大人,他管理器簿署多年,或许见过类似之物?”

  蔚澜放神色有些暗淡,这一次但是并没有避讳她,直言道:“前些时日,司里丢了很重要的画稿,李大人因管理不当,被陛下降罪,已经死在狱中了。”

  “这样啊……那太可惜了!那让下官再研究研究……”温宁跟随蔚澜放这段时间,已经了解他做事的习惯,他能对自己说这么多,并不代表他对自己放下戒心,相反,他很有可能同自己一样,都是再试探对方。

  所以,这个话题,必须停止。

  温宁在纸张上画来划去,更换了一张又一张纸,但是蔚澜放极有耐心,不催促也不埋怨,就是静静的等着她。

  许久,温宁落了笔,他好奇的凑过来。

  “侯爷,下官设计出来了,但是制作上会很麻烦。”

  “无妨!我会让铸造司的所有匠师回来一起研制。”

  “行吧。那请侯爷过目。”温宁淡淡的笑了笑。

  有些地方蔚澜放看不明白,温宁就讲给他听。

  秒啊!

  蔚澜放看着这精妙的设计,听着她的分析,不禁大为赞叹。心中暗忖:难怪齐王会在暗地里使出那么多心思想得到此女的芳心,果然,这番玲珑心思着实叫人倾慕。

  温宁不晓得他为何这般看着自己,试探的问道:“可有何不妥之处?”

  蔚澜放回了神,故作咳嗽掩饰自己的失礼,他望了一眼窗外,府内下人已经掌灯,他本想留下温宁吃了饭再走,但是病患们等不了。早一天制作出来,或许就能救治更多的百姓。于是说道:“我要抓紧时间把图纸拿给顾老,你要回小院吗?正好顺路送你一程。”

  温宁正要开口拒绝,可他已经先一步走了出去,就连大氅都是陈直代为取来后披在他身上。

  马车碾过洛安大街时,温宁便让陈直停了车,“侯爷,下官突然想去看看阿姐,就再次告辞了。”随后立即跳下了马车。

  车帘内忽然飘来蔚澜放被风雪割碎的轻语,“天色已晚,我让陈直护送你去。”

  “不用麻烦了!”温宁笑着摆着手,“这条街上都是侯爷的人。”

  闻言,禄北侯眼底闪过一抹失落,有些后悔安排兵部这群蠢货守护时家了。

  马车声渐行渐远,温宁纤细的身躯已经融入回小院的巷口夜色之中。

  当她的指尖触到小院门闩,忽见茜纱西窗上浮着道影影绰绰的剪影时。反手抽出鬓间银簪抵在掌心,却在推门刹那嗅到一缕熟悉的沉水香,混着一种雪松气息。

  烛台爆出个灯花,映得那人玄色劲装上的银线云纹忽明忽暗。

  墨云稷正执壶斟酒,琥珀色酒液在白玉盏中打了个旋。

  一见是他,多日悬着的这颗心终于是落下了。

  流青有礼的退出房间,合上房门去小厨房那边守着。

  温宁脱下大氅,坐在他身旁,“这么多天你跑哪去了?陛下可有为难于你?”她语气里明显多了一丝难以言状的味道。

  恰似新妇盼着郎君归来的那种焦急和欣喜。

  墨云稷给她倒了一盏热酒,唇角的弧度却难以压下来,“多亏你的提醒,我才能早做防范。”

  他将这些天来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那日,他从温宁口中得知自己会有牢狱之灾,便小心谨慎行事。

  李大人入狱后,他敏锐的察觉到幕后之人定会杀人灭口,便启动了牢中安插的眼线。

  果然不出所料,夜深后,齐王身边的亲卫便偷偷潜进牢中毒杀了李大人,还用半枚玉佩栽赃陷害于他。

  墨云稷的眼线本想拿走那半块碎玉,可惜蔚澜放早有防备,陈直带兵匆忙前来,眼线也只能先行离开,将消息传回豸卫司。

  当夜,陛下便急召墨云稷入宫。

  墨云稷知晓幕后之人,定然有把握全身而退,但陛下疑心重,为了消除对他的戒心,墨云稷便立下军令状,三日内找出真正毒杀李大人的凶手,否则提头来见。

  之所以说是三日,是为了做戏要做全套。

  而这期间,墨云稷却偷偷的调查福恩庵一事,得知是庵中尼姑贪财,常拿搜刮来的财物去山下变卖,引来了这伙匪盗。

  匪盗不仅将庵中洗劫一空,还带走了年轻的姑娘去变卖。

  福恩寺里的和尚原是知晓此事的,但老主持多次规劝她们,她们非但不听,更加肆无忌惮,老主持万般无奈下,与这福恩庵断绝往来。

  至于辰妃,她与侍卫暗通款曲,陛下念及自己的尊严,这才对外说是辰妃为民祈福,实则是罚她青灯古佛了却残生,而辰妃手中的念珠就是用那侍卫的头骨而制。

  墨云稷神色凝重,“福恩庵出事后,陛下应该是知晓的,只是辰妃既为待罪之身,能以这种方式消失,于陛下而言,倒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又怎么会派人去调查此事。”

  温宁仰颈饮尽残酒,青瓷盏磕在桌上发出沉闷之音。跳动的烛火在她眼底烧出两簇金红暗焰,“亏他自诩一代明君,竟为了这虚名罔顾几十条人命!”

  墨云稷望着她鬓边乱颤的步摇,那些宽慰之词,此刻都化作喉间灼痛的酒气。窗外掠过夜枭凄鸣,在他垂落的睫毛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对不起,我还没有打听到墨来恩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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