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人摇头,发顶蹭过他颈项胸膛,蹭得他心口又热又痒。

  “好。”

  她说,忠勤伯府待她好。

  “那杳杳怎么了?”他缓缓抚人发髻,替她理一理鬓发,才轻轻将人拉出来,专注看她的神色。

  眼里噙满泪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叫他一颗心跟着发紧。

  闻蝉自己抬手拭了泪,“可是他们,都没有你对我好。”

  从昨日午后到今日午后,才一天而已。

  闻蝉却觉得这一日好漫长,怎么都不会过去一样。

  被自己生父冷待、忽视,被李缨议论、刁难,回过头,还得在李氏面前端得礼数周全。

  于忠勤伯而言,自小看着长大的李缨还是孩子,十六岁了照旧可以撒娇使性;而自己见他第一面就二十岁了,就好像她生来便是二十岁。

  懂事、知礼、忍让,都是应该的。

  可她何尝不想伏在父亲膝头,说一说这二十年的喜和悲。

  而非提起母亲一句,都得小心翼翼看人眼色。

  谢云章不来还好,一见到他,这些委屈统统涌上来,叫她想别再哭了都止不住泪。

  “好,好,我知道,知道了……”

  谢云章捧着她的脸擦眼泪,又是心疼她,又是一阵释然的欢喜,脑海中来回荡着那句“可是他们,都没有你对我好”。

  眼泪擦不尽,干脆将人重新抱进来,“其实送你回来,我还挺害怕的。”

  闻蝉枕着他胸膛,吸了吸鼻尖问:“怕我受苛待吗?”

  “这个也怕,但我更怕你有了家人,就忘了我。”

  “你知道的,我有一大帮不相熟的兄弟姐妹,父亲时常见不到人影,嫡母专断又强势。”

  “自小陪着我,肯听我说话的也就你一个,杳杳,你是我唯一的家人。”

  “我既盼伯府的人对你好,又怕他们比我更好,到时你赖在家中不肯出嫁,我可真就成孤家寡人了。”

  听他说到出嫁,闻蝉止住泪,身子在他怀里打直。

  委屈说出来,好了,又开始有心事。

  “三年不改嫁”这句话,不合时宜地从谢云章记忆中蹿出来。

  三年。

  真要三年,他都二十八,将至而立了。

  就算不去拈酸吃醋,让他再等两年半,日子都会像昨日到今日这么难熬。

  简直可怖。

  他立刻想了一堆说辞,就准备闻蝉一开口,就趁今日形势大好,求她心疼心疼自己,别守那劳什子三年了。

  “可是……”闻蝉却说,“我前头嫁过人,这事纸包不住火,你家里迟早要知道的。”

  比他想的容易多了。

  谢云章松一口气,握起她两只手道:“不要紧,待你我生米煮成熟饭,他们也没法逼我和离。”

  “你竟是这样想的?一点都不周全!”闻蝉假意埋怨。

  男人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我真的等不了了,我们错过了那么多年。”

  谢云章低着头,却没有看她,“难道杳杳不想,早些嫁给我?”

  闻蝉当然想。

  忠勤伯府的日子,便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日日眼见忠勤伯偏心李缨,并不比从来没有父亲好上多少。

  “你放心,”面前谢云章继续道,“过几日陛下论功行赏,我便求他赐一座成婚用的新宅,婚后我们便搬过去,如何?”

  有圣上出面,谁也没法拦着他搬出去,闻蝉更不必忧心主母磋磨,可谓再好不过。

  他已经把路都铺好了,闻蝉就算觉得有愧于檀颂,此刻也没再泼人冷水,轻轻“嗯”一声,点了点头。

  “不委屈了?”

  脑袋又被男人捧起,她仰面对上那双深黑的眼,又认真点头,“嗯。”

  一个轻而短促的吻落在唇上,谢云章说:“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

  多久没见过她这么乖的模样了,今日起起伏伏的一颗心,终于敢生出一点旖旎缱绻。

  他又忍不住俯身,衔住那双唇,这回吻得更长,鼻尖抵着她问:“有多想?”

  闻蝉被亲得气息不稳,湿濡的眼底显出一阵迷离。

  “很想,很想……”

  剩下的话又被堵住。

  “别说了。”

  “为什么?”

  谢云章:“……”

  他重重叹口气,直起身,极力自控着退开半步,只是还拉着她的手。

  最终也只能隐晦说一句:“在别人家里,不方便。”

  闻蝉望着他出神。

  在别人家里,不能说想他吗?

  被泪水沾湿的眼睫眨了又眨,又见他目光略有躲闪,不敢往自己身上落,这才霎时反应过来。

  几息间,乱七八糟、不堪入目的场面纷至沓来,叫她又羞又恼。

  “不是那种想!”

  她要把男人的手丢开,奈何他握得紧,还是牢牢黏在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谢云章说,“是我忽然在想。”

  闻蝉脸更热,推着他就要往楼下走,“你别想了!”

  “再亲一下?”

  “不给你亲!”

  谁知道他亲着亲着,自己衣裳还保不保得住。

  他平日倒是温柔小意,耐心周全的,可一沾上那档子事,便只会花样百出地欺负自己。

  闻蝉想起上一回,跪在地上被他死死箍着头皮,那股凶劲现在想来都害怕。

  在忠勤伯府?绝对不行!

  谢云章上楼时还被人亲亲热热抱着,下楼却是被嫌弃着推下来的。

  看得见吃不着,连讨些甜头都讨不到了,弄得他恨不得当即把人抢回去拜堂。

  楼下棠茵正坐在外厅吃点心,见她们出来,眼光悄悄在两人间打量。

  直打量得闻蝉不好意思。

  “我们,说了几句话。”她下意识维护自己的清白。

  “哦~”棠茵如只精养的猫儿,怠怠应一声,根本不信的模样。

  闻蝉自知解释得多余,赶忙又说:“这次辛苦你了,还要为我来回奔波。”

  “不辛苦不辛苦!”棠茵这才道,“三哥可答应我,要替我的婚事留心呢!”

  国公府原本有三个未嫁的姑娘,棠茵又因为身份尴尬,着急却没人替自己上心。

  前阵子落难,如真如惠都被金姨娘稀里糊涂许配了,如今形势大好,连老太太都赞棠茵一声临危不乱。

  她的婚事,总算得了所有人的重视。

  闻蝉送她们出门。

  见了光,和谢云章之间,必须隔着一个棠茵。

  男人又盯着她,一副想说什么的模样,闻蝉却忽然眸光一顿。

  谢云章身后,扮作丫鬟的李缨,正探头探脑偷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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